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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才知道这个孩子的名字，知道他母亲正重病在床等钱治病，而我这无心插柳的二十两，不仅救了他娘，也暂且解决了他一家上下的口粮，甚至还能买些百货弄个小摊儿做点生意。
也是从那天起，他成了我的朋友。
或许是前生一场军旅生涯造就我的中性格调，我总是偏好与爽朗些的人。石擎天年纪虽小却志向远大，他爹爹是北方蛮族，原是来南疆经商，不料遇见温婉可人的南疆女子，于是留在此地成家立业，原本一家过得不错，谁料爹爹经商遇到盗匪早亡，娘亲伤心过度落下病根，他以下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日子过得艰辛无比。
所以他早早出来上工，给城东李员外家打柴帮佣，有时接些个泥瓦工匠的零活，加上娘卖些绣品，勉勉强强地撑起一个家。
所以听见我那声十两银子的呼救，他第一时间便赶到，不是贪财，是真的急需这笔钱。
而他自己则总是对我说，他流着北人的血，南疆虽然富庶，却不是他真正的家园。这里的青山绿水不能打动他，反到是从父亲那里听到的北国风光能拨动他的心弦。
大漠苍凉，狼群呼号，戈壁落日红似血，男儿的血性方刚，在这少年身上放纵地横溢出来，引得我体内的战意声声共鸣。
我和他聊天，谈古论今，他虽穷，却不因贫困而不学无术。他酷爱读书，尤其是各种兵书，常每天少吃一顿饭，央别人卖本旧书给他，而且解读战阵计谋颇有见地，思维快速而不落俗套，更多从实战角度出发，令我总忍不住和他争论。
最难得的，是他从未在意为何我这样的小丫头对这些研究得头头是道，似乎他只要有人能同他探讨便觉满足，或许他是觉得自己年岁不大便喜欢这些，就算再来一个有相同癖好的孩子算不上稀罕。总之，我们志趣相投，相谈甚欢，几乎到了一日不见隔三秋的程度。
我虽然不打算此世再涉刀兵，面对难得的对手却憋不下这心中激荡的技痒难耐，于是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大大地享受了一番高山流水惺惺相惜的快意。
当然，也是因为我欣赏这有志气有慧根的孩子，我一直知道，他是打算要当兵的。这时代的男儿要建功立业上沙场也寻常，况且他这样的苦出身，要改变家庭条件，除了考学，便只有上阵搏命。
商人虽富却终归不是上等阶层，为彻底抒发心中志愿，翻身做得人上人，不再为人欺侮，不再被隔在贵族区域之外不得其门而入，石擎天决意在家中境况安稳之后，外出投军，打出一片天下。
那是我零零碎碎找出各种各样理由给他一屋子兵书之后的事了，才能也需经验扶助，除了我教的，古人的书籍资料我也尽力为他备齐。那时石擎天已年近十四，家中靠我给的那二十两银当真做起小本生意，他娘的身子好了起来，两个弟弟也大到可以搭手帮忙营生，他便再无挂碍，背起包袱上了从戎之路。
我赠他五两银的路费，晓得他巴不得把所有都留给娘亲，身上才不过带了一两不到的碎银根本不够花用。原本是打算送五十两的银票来着，奈何他再不肯要多的，就连这些，也说以后要还了给我。
他傲气，我也不勉强，只是又给他一本孙子兵法，那是他最喜欢的书，原先那本早看得掉了页，我便弄本硬皮装的新书给他。
一去经年，转眼我要出嫁，他也长成二十余岁的堂堂男儿，高大强壮，连脸上的轮廓也不再若少年圆润，而是坚强刚硬了许多。
只是那双眼，看见我就笑的黑夜一般的眸，还有那一脸的英武，始终未随岁月流逝而更改。
我任石擎天抓着我的手，再度尽情享受那熟悉的暖。幼时他总在忙完工作后牵我到城郊读书争论，现下也不过是当年的重演，我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他伸手弹一下我的额，把银票塞到我另一只手上，又拿出一锭小元宝，拉起我的手，搁入我掌中：“欠债还钱，五两银子，我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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