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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chael，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回潜江。”下了飞机，跟在他身后还没走到出口，她说出了这番话。在飞机上，她闭着眼睛，其实毫无睡意。每一秒钟，都度秒如年。她想离开这个地方，确切地说，是想远离这个人。不，是逃离。她找了很多理由，僻如“公司最近很忙，如果没有其它事，我先回去了”，“明天一早要见一个客户，今天必须回去”，“家里有事，晚上要赶回去”，“男朋友刚回来，还在家里等着她”……她没想过要把最后一个理由说出来，如果有必要，她还是会说。虽然可能得到的反应是嗤之以鼻或轻蔑一笑或，根本就不会有反应。
Michael无暇回答她，因为不远处一个美女满面笑容直直朝他奔过来扑到他身上兴奋地叫他：“Michael。”
Michael张开长长的双臂圈住她，亲亲她的头发，原本毫无表情的面孔瞬间充满宠溺地笑容：“Eileen，坐了15个小时飞机，累不累？”
Eileen笑似银铃，声如莺啼：“好久没坐这么长时间的飞机，有点难受，腿都动不了了，不过想到要见你就不累了。”
Michael笑着靠近她耳边，小声耳语，看起来极亲昵。Eileen咯咯地笑，好似面前的人说了什么极有趣的话。她本无心偷听别人的悄悄话，偏偏这声音不大，却正好在她可以听到的分贝范围。他说：“晚上给你按摩。”
Eileen像一个初恋的小女生撒娇一般：“我好饿，想吃饭。Michael，带我去吃饭嘛。听说望江阁的风景好美，我们去那里好不好？”
Michael亲昵地用下巴蹭蹭她的额头，怜爱地责怪：“又没吃东西？说了你多少遍，要按时吃饭，总是不听。”
Eileen笑容稍一收敛：“人家不喜欢在飞机上吃东西嘛，会吐。走啦走啦，去吃饭。”小嘴嘟起，眉眼弯弯的样子，连女人也不会忍心拂了她的意。
果然，Michael深深地看她一眼，立刻答应她：“好，去望江阁。看你，又瘦了，一会要多吃点。是不是趁我不在，偷偷不吃饭？”
Eileen乖巧地点头：“嗯嗯。”马上又摇头，“没有啦。”头一歪，眼看向别处，似在思考，“现在好像又没那么饿了。”
Michael佯装沈下脸来，笑意却没有褪去：“又想减肥呀？不准减肥。”说着轻轻捏捏她的小脸蛋，额头抵上她。
Eileen甜蜜地仰起头，俏皮一笑：“Michael，本来很饿的，看到你就不饿了，这是不是就是古文里说的秀色可餐呢？”
Michael爽朗大笑，颇有意味地打量着她：“嘴巴越来越甜了，说，又想要什么奖励？”
“嗯，”Eileen作思考状，“现在没想到，一会告诉你。”
“好，先带你去吃饭。”
“嗯。”
Eileen开心地挽着Michael的胳膊正欲离开，转身的瞬间不经意发现Michael身后不远的Michelle。愣了一秒，便放开Michael，惊喜地大叫：“Hi，赵汶汶，好久不见。”
“赵汶汶？是你吗？赵汶汶？”Eileen的语气增加了几分疑问。
她眨了两下眼睛，似乎神游到外太空，刚刚元神归窍：“Hi，小雅。”
“真的是你呀！”小雅跑到面前活泼地与她拥抱，“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
“我过来出差。”内心里已然惊涛骇浪，仍表现出良好的职业素养，笑容得体，一字一句从容不迫。
“是跟Michael一起吗？”小雅转头对Michael嗔怪：“Michael，你怎么没有告诉我赵汶汶是跟你一起来的呀？怕我吃醋啊？”
Michelle的余光扫过Michael，他脸上并无尴尬之色，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目光定格在小雅身上，宠溺地看着她，不答话，只是笑。
“我马上就回去了。”她说，脸上真诚得没有一丝破绽。
“你不是刚刚才到吗，怎么就要走啦？”小雅有些失望。
“这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公司还有些事情等着处理，我要先走了。”
“不行，我第一次到上海，你要陪我四处逛逛。Michael总是很忙，没时间陪我。这下好啦，有你在，不会无聊了。Michael，你说是不是？走啦，走啦。”她拉起她的胳膊兴高采烈地向出口走去。
关上门，把自己扔到酒店宽大柔软的床上，一动不动。如果这床能软一点，再软一点，她就能陷进去，再陷进去，最好是把自己埋起来。这样，是不是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空无一人的房间，没有开灯－－她等不及开灯，也没有打开空调，多等一秒的力气都没有。在电梯口微笑着说“一会见”的时候已经是极限了。她转身的刹那，看见他自然地环过她的肩，她很自然搂上他的腰，朝另一边走去。仿佛做了无数次的动作，默契到天然的境界。她叽叽喳喳地，跟在车上一样，和他说着这些日子琐碎的事情，他好脾气地听着，偶尔插一句，直到声音越来越远，听不见……
他真的跟小雅在一起了。是真的，她亲眼所见。看得出他对她很好，一如以前对自己那般。或者，还要好。好到哪，她也分辨不出，只是觉得他对她比那时候对她更好。他一定是很喜欢她的吧？他看着她的时候，眼里有自己熟悉的光彩，她贪婪地捕捉那一抹流动，虽然它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大脑告诉自己，你现在已经没有资格，可是心却不听指挥，情不自禁，身不由已。
她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话：“只要看到你，我就身不由已。”此刻只觉它像一把无比锋利的尖刀，狠狠在插在胸口，来回地搅动，血肉模糊。即便这样，也不及心里一分的难受，不能言语，无法呼吸，仿佛浑身的力气被抽光。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对着另外一个女人，那样的笑容和眼神，她接受不了。他怎么能对别人这样？刚才在机场，她差点就站不住了。每一根细胞，每一根神经都在恣意翻涌，一不小心就会喷发而出。她只怕多说一个字，便会嗓子眼一甜，吐出一口鲜血来。可是她必须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他早已经不属于自己，她没有资格做出这样的反应。她看着他们小别重逢，莺莺燕语，羡煞旁人。她动弹不得，别过脸去移开视线的力气都没有。有一双无形的手，在胸口撕扯，指甲扎进肉里，抓紧，慢慢地向两边拉扯。当肉与肉之间的张力达到极限时，听到“哧喇”一声，鲜艳的红色液体顺着手指划过手背流下来，滴在脚下。她像大海上的一根浮标，没有沉到海里，却完全控制不了自己。她没有倒下，身体却好像不是自己的，仿佛脊椎断裂，没有支撑。若不是她对自己撒娇，扶着双臂，怕早已瘫倒在地。
她一定经常对他撒娇吧？她乖巧的模样，顾盼流转，自己都不忍心拒绝，他一定总是会足她的要求吧？高中的刁蛮任性专断蛮横在她身上没有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华容婀娜娇俏可人的名媛佳丽。一身休闲装束，平底鞋，流苏小挎包，长长的卷发，有几缕垂到胸前，举手投足间尽显小女生活泼可爱，心无旁骛。如若不是知道她与自己同年，必定会认为她是二十出头的青春美少女。这样的她配他，真的很合适，很登对。她在心里忍不住赞叹，好一对壁人。
她以前不喜欢程小雅，她是白富美，她从来不羡慕她什么。她有疼她的父母，骄人的成绩，衣食无忧，还有一个他。那时候她十六岁，青春年华，人生最好的年纪，遇上最好的他。喜欢他，纯纯的，一颗心毫无杂念。她曾有过一丝丝的遗憾，她觉得她早该遇上他，他们的相遇足足迟到了十六年。但她常常又十分满足，她毕竟遇到了他。她觉得她的人生是完美的，所以不曾羡慕别人。即使众星捧月般的程小雅，也没有让她觉得上帝有什么不公平的。此刻突然间嫉妒她，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嫉妒她。现在这种感觉却如此强烈，像一根根弯弯曲曲的藤蔓，丝丝爬进心里，扎根，拔不出来。
是什么刺痛她的眼？小雅与年龄不相称的天真无邪，还是她的无忧无虑与世无争？都不是，她没有什么不好的。那是什么？
他的目光停留在小雅身上，他没有看她。
在飞机上，他为她盖上毯子，把胃药递到她手里，看着她吃下去。她以为他对她旧情未了，即使不如往昔，至少有一点点吧。她紧张，惶恐，因为她有了另外一个他，要跟她结婚的人。可是，当现实摆在面前，他的行为只是出于礼貌，他的目光已经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却让她心如刀割。她无数次地想过他跟程小雅在一起，或者别的漂亮温柔的女孩子，她只觉得安慰。当她真真切切听着他说着同样的话，像抱着她一样把别人拥在怀中，她不能接受。
不要贪心，不要自私。不是心甘情愿离开他的吗？有生之年，看到他好好地站在面前，这不是自己最初想要的结果吗？如她所愿，他很好，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好，摇身一变，成了金融新贵。她第一次在办公室看到他的时候，呼吸仿佛停止了一般。是他，竟然是他，真的是他。她挪不动脚步，只是愣愣地看他。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是他，没错。仿佛记忆远处跳出来的人，瞬间变得清晰无比。脑子里“嘭”地一声，周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只有他。他们之间隔了整整十年，却仿佛昨天才见过他。他礼貌地跟她握手，他的手热热的，暖暖的，一如从前。很短暂地，他抽开了。手心空落，心也仿佛空了一般。她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看到Sunny起身，她就起身，跟着他一起出了他的办公室，进电梯，下楼，上车。
回到公司，她想了一上午，不能这样。她已经答应跟子明结婚，不能再见到他。子明很好，长得帅又多金，最重要的，对她专一。每个人都这样说，以前不觉得，现在她认同他们的说法。他包容她，迁就她，照顾她。他无疑是爱自己的，她肯定是爱他的。他们是要结婚的。想来想去，她提出辞职。
回去一定要跟Sunny说，快点批了她的辞职申请。正常是要一个月，那就休假吧。去旅游，或者跟子明在上海一段时间。他很忙，总是忙中偷闲飞回潜江。他一定会很高兴吧，她也很高兴，因为他不用再两边飞，不会再那么累。
好吧，去洗个脸。刚才不想多说话，便简短地答应了小雅共进晚餐的邀请。时间差不多了。
先打了个电话给子明。他接到电话松了一口气：“Sunny说你去机场见一个客户，后来手机关机，一直联系不上。我一下午心神不宁，这下放心了。”子明很久没有过这么急切的语气了，上一次是自己生病住院的时候，他人在上海开会，立时就停止会议飞了回来。
她有些报歉：“有什么心神不宁的？临时出差，走得很急。只是，不能陪你了。”
他笑了：“相不相信心有灵犀？早知道我不回来了，我们在上海见。”
她说：“我明天就回去了，别忘了吃饭。”
他说：“你忘了一件事。”
“什么？”马上就想到了，对着电话亲了一下，听筒里传来“啵”的地一声，才挂了电话。
又打了个电话给Sunny：“老大，我真服了承丰了，两个小问题，电话也能说清楚，居然从潜江问到上海。”
Sunny擦两把冷汗：“你可出现了，打给子明了没？再没有你的消息，他非宰了我不可。搞定没，什么时候回来？”
“哪有什么问题。浪费机票。”
“还不赶紧回来？”
“我也想啊，Michael的女朋友硬把我拉到酒店，还要我陪她逛街。不管了，我明早就回去了，”
“什么什么？”Sunny换语气的速度那是相当超快，“Michael的女朋友？要你陪她逛街？你先别回来，在那呆着。”
“我可不是公关，我可是设计师，收起你的如意算盘，想都别想。”
“反正你要走了，这两天，就发挥发挥余热，权当感谢公司对你的栽培。”
“我跟你说，你快批了我的辞职申请。”
“看心情，看你的表现。”
看你妹。
骂脏话居然很爽，虽然只是想了一下，没有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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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更了，为自己赞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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