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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天上的月亮。”她抬起头，他的视线顺着她的方向，“小时候看到月亮里有一棵树，我就问我妈，为什么月亮里有树？我妈说，那是桂树。八月十五桂花飘香，就会有人在里面砍树。仔细看看，好像真的有一个人，弯着腰，拿着斧头，一下又一下砍在树上。可是每天观察，那棵树都在，砍树的人也在。我心想，桂树有那么难砍吗？我家门前就有棵桂树，有天趁我妈不在，我偷偷拿了镰刀，卯足了劲儿，一刀砍下去，掉了一棵小树枝。咦，不难砍啊。我又去问我妈。我妈说，砍树的人砍的不是树，心思不在树上，所以砍不动。我不懂，那我就问，他明明就是在砍树啊。我妈说，在离桂树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姑娘，砍树的人喜欢她。树砍完了，他就不能每天来这儿，见不到姑娘。所以，他就慢慢地砍啊砍，一直砍到月亮缺了，缺到只剩下一个小弯弯。姑娘没地方站，只能跟他站在一起。于是他们就在一起了。第二年，砍树的人又会出来，慢慢的砍，等着不远处的姑娘。一年又一年，周而复始。长大了我才渐渐体会，人生就像月亮，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守着一个坚定的念头，总会等到重逢的那一刻。”
她看着月亮微笑，今晚的月亮看不见树，也没有砍树的人。他揽过她的肩，温柔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月亮穿行在广矛无垠的夜空，所到之处，高山阔林倒映其上，不断变换画面。隐隐看清它的轮廓边缘，清冷，黑暗。它像个顽皮的小孩，一会钻进厚厚的云层，躲起来不见；一会又从另一边钻出来，俯瞰大地万物。白色的浮云裹着轻纱飘过，如烟一般。月色朦胧，浮云被染上一层斑谰的色彩，月光穿过，好像蝴蝶透明的翅膀。不知是云烟偶遇了月亮，还是月亮邂逅了云烟。当它们重合的时候，相映成辉，美丽不可方物，让人移不开目光。
“汶汶，这几年你还好吗？”
“大学毕业去了英国，三年后回来，一直呆在潜江，工作五年。”她用短短一句话总结了分别后的十年。“你呢？”
“跟你一样，毕业，工作，一直呆在美国。”他用同样简短的话概括了他的十年。
“为什么回来？”
“拿到毕业证，所以回来了。”
他看着前方，俊美的侧脸，微翘的嘴角，长长的睫毛。伸手从背后环上他的腰。那一年她说：“拿不到毕业证别回来见我。”他一定是记得的。
“为什么回潜江？”他问。
“我也不知道，可能习惯了。小时候跟我妈出去玩，她告诉我，要是走散了，就停在原地，她会回来找我。如果我走了，她就找不到我了。我一直记得，所以不管去了哪里，都会想要回到原来的地方。”
两人的想法不约而同，尽量回避谈起一些事情。
他的电话响起，看一眼，面无表情地摁掉，开了静音。
“我们……”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走吧。”他知道她想说什么。
接下来的一路都很沉默，她有些不安。走过一个转角，渐行渐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逼人的寒气阻挡不住热爱生活的潜江人。南埔广场上一群老太太随着震耳的音乐扭动着不再年轻的身体，热情欢快，乐在其中。水泥台阶，木条长椅，花坛边到处坐满了人。或欣赏面前的舞蹈，跃跃欲试，或畅快交谈，欢声笑语，或悠然静坐，盯着玩耍的孙子。广场边上是一个夜市，聚成堆的小吃摊，一溜排开去。炒粉面，汤粉面，麻辣串，烧烤，种类繁多。一对卖包子的夫妻，妻子熟练地包着，丈夫负责煎。揭开锅盖，哧啦一声，冒起一股热汽。拿起锅铲将包子铲起来，一面煎得金黄焦脆，三面软嫩，香气扑鼻，勾人食欲。
“你等我。”她松开他的手跑过去，一块钱一个，买了两个水煎包，举到他面前。“这个好吃。”
手掌大的水煎包，一口咬下去，脆而不硬，香而不腻，细细的莲藕馅，味道鲜美极致。两人都饿了，几口吃完，相视一笑。他从包里拿纸巾，手顿了一下，斜着眼偷看她，一丝不易觉察的笑。
忽地听到有人叫她，回头一看，原来是经常去吃的那家麻辣串的老板娘。
“丫头，多久没来了？来来来，吃点，胡萝卜是下午从地里挖出来的，新鲜。”老板娘热情招呼，为她摆上碗筷。
她歪着头看他，他拉着她走过来挨着坐下。
老板娘注意到他：“哟，丫头，这是你男朋友吧？小伙子长得真不错。”
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视线快速扫过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老板娘以为她害羞，乐起来：“有啥害羞的？小伙子，有时间多陪陪丫头，这里这么多人，就她每次都是一个人来。你看看周围，哪个姑娘没有男朋友老公陪的？再忙也不能冷落了女朋友。这乖的丫头，真是难得。我那侄子见过她，硬是让我作媒。结果，你知道的。”
老板娘真幽默。她脸腾地发热。在这吃了几年，老板娘一早认识她。刚回国那阵，隔三差五就来。不忙的时候，老板娘在边上搭几句腔，一来二去就熟了。问她怎么每次都是一个人，她说他很忙。老板娘说：“钱是赚不完的，钱再多也比不上一个贴心的人。”老板娘哪里知道，她只是想一个人来。后来她也忙，来的少了，但还是隔一段时间就来。
他竟笑着对老板娘点头：“您说的是。”她瞪大眼睛，他什么时候开始体恤别人的用心和感受了？
老板娘见他有礼貌，满心欢喜：“那你以后常来啊，丫头每次来都喝可乐，你也喝可乐？”
他说：“好。”
以前觉得老板娘很热情，今天觉得老板娘话真多。她装作看向别外，偷偷瞄起眼看他，他大大方方地看着她笑。
“你笑什么？”她说他凶，其实凶的人是她吧，眼睛睁得圆圆。
“我在想，堂堂赵氏集团继承人坐在这里吃麻辣串，被拍到要上头条了。”
她下意识地左右张望，放眼望去都是吃东西的人，隔壁有一桌在划拳，声音特别大。马上反应过来他在开玩笑。
“有钱人都吃什么？”她打趣。
“我吃饭时间不固定，忙的时候想起来才去吃。公司楼下有餐厅，很方便。”
她愣了一下，依稀记得在上海吃火锅的时候他说，只要不出差都回家吃饭。但她没有问，他们都刻意回避提起某些人。她看着他清瘦的手指，吃饭不规律，所以更瘦了。
老板娘送上来两罐可乐，他摸了摸，把她的那罐也拿过来。
“你干嘛？”她伸手去抢。
“你不能喝凉的。”他仿佛无意地说。
她狐疑地瞧他一眼，难道他发现了什么？看他的样子不像。想来想去，应该不会。不过，他是对的，她今天确实不适合喝凉的东西。打开包拿纸巾，她也顿了一下。一个小小的彩色塑料盒子，买东西的时候送的，两个特别明显的字，电视上天天打广告。肯定是刚才拿纸巾的时候被他看到了。我忍！她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为什么总是在他面前发生这种事？好吧，这不是第一次，不要反应太过激烈。女生的事，有时候男生更清楚。大学的时候，那些男生聊起这些比女生还专业。
她把小盒子放到夹层，拉好拉链，淡定地掏出纸巾，把可乐细细擦了一遍，打开一罐，放到他面前，也不看他，自顾吃起来。
他浅浅地笑，拿起一串放到嘴里，老板娘添食物的当儿，要了一碗桂花米酒汤圆。
滚烫的麻辣锅，热气腾腾，一串串土豆，豆筋，又麻又辣又美味。
大抵是吃热了，他头上开始冒汗。她取下他的围巾和帽子，放进包里。
“要是被人拍到，还以为我破产了。”他索性连外套也脱下来，放在旁边的凳子上。
“那我养你。”她嚼着美味的土豆，几乎没有考虑脱口而出。
“你养我？”他侧目，好笑地看着她。
“嗯，我会赚钱，不会饿死你的。”
他忍不住笑：“那我可以考虑提早退休。”拿起一串胡萝卜喂她，她一块一块吃完，总共两块，咸甜适中，煮得入味，很好吃。
老板娘端了桂花米酒汤圆上来，见他们亲密的模样，叮嘱他：“姑娘吃这个好，放的是红糖。”
敢情老板娘是把她当自己人，把他们当一对，见到他事事提醒，让他上心，怕委屈了她。她感激老板娘的用心，笑着说：“您跟他说也没用，他不会做这些。”
“谁说的，我会做饭。”他马上澄清。
“你什么时候会做饭？”她发现自己并不完全了解他，他晕血她不知道，没想到他居然还会做饭。
“忘了是什么时候，突然想自己做饭，在网上找了菜谱，买了食物，试着做了两道菜。”
“味道如何？”
“你忘了我是天才吗？这点小事怎么难得到我？”他颇为得意，“有天我自己一个人在家，煮了饭，开了酒，莫名其妙吃得很高兴，吃着吃着突然想，盘子有肉，杯子有酒，要是你也在，就完美了。”
她心里一动，“想不想喝酒？”
“好。”他想也没想，起身到冰柜去拿酒。
“美女，想喝酒，哥几个陪你喝。”旁边桌上的一个胖子踉踉跄跄走到边上，明显喝多了，伸手去抓她。她本能地一甩手，竹签上的土豆飞出来砸到胖子脸上。
胖子怒了，抹了抹脸，抓着她的手腕把她拖出来，嘴里嚷嚷：“敬酒不吃吃罚酒？”
“啊——”一个罐啤酒突然飞到胖子头上，胖子大叫一声，四处张望，“谁他妈暗算老子？”
赵铭枫飞快地跑回来，双目通红，眼神骇人，把她护在身后，一脚踹在胖子肚子上：“是你大爷我。”胖子措手不及，摔倒在地，恼羞成怒，随手抓起一个椅子扔过来，嘴里骂骂咧咧。他一偏头躲过，一脚踢在胖子头上：“我都舍不得动她一下，你竟然敢推她？”胖子立刻惨叫如猪。
她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愣愣地忘了动，只是紧紧抓着他。
胖子身后四五个人见状一齐起身，手上握着啤酒瓶，气势汹汹，来者不善。他们人多，任他再厉害也打不过。对方的酒瓶已经挥到头顶，不行！她突然不知哪来的勇气，回身端起桌上的汤锅，猛地向面前众人泼去，鬼哭狼号此起彼伏。
“走。”他露出一个赞赏的眼神，拉起她朝外面跑去。
身后传来杂七杂八的声音：“操你妈的，敢泼老子，看老子怎么玩死你们·，￥”“快追，别让他们跑了。”“有种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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