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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批评她，他竟然在批评她！一口气在喉咙打了几个结才咽下去。以前只有他道歉的份。难道真的是，等待太久得到的东西，早已不是原来的样子？她刚见到他的时候很怕他，他的淡漠常常让她感到巨大的落差。当她知道亲眼所见并非真相，仍是有些小心翼翼。时光是把双刃剑，淡化仇怨，也在不知不觉中筑起一道屏障。
她斜着眼看他，他明显理直气壮。他在笑，眼里的东西让她心一揪。好吧，很早就承认过自己是乌鸦嘴，他批评的对，她不该这样说。心里有一丝奇怪的感觉，放在以前，她也许会据理力争，直到他认输。什么时候起，那些棱棱角角不见了，在他面前，心甘情愿做一个小女人。时间就在我们耿耿于怀地说别人变了的时候，悄悄地自己也改变了。
赵铭枫问：“你还记不记得被你救起来的那只小狗？”
“记得啊，她的曾曾曾曾曾曾孙在我家。”想到他说的小时候的事，她眨着眼睛，“不会小时候见过它吧？”
“真没脑子。”他的食指在她一边额角轻轻点一下，她作势歪向一边。“小时候见过，十几年还能那么小？”在她很快转过弯来明白自己说得毫无逻辑的时候，他抢过话，“你见过它的太太太太太太婆婆。”
他的表情搞怪，她笑喷，“这么说来，它的上下十八代我都见过了。我说呢，看到我激动成那样，原来她老祖宗跟我是旧相识。”
他搂过她的肩：“她祖宗叫妞妞，是一只流浪狗。有天我们在外面看到它，它一直跟着我们，晚上我就把它带回外婆家了。妞妞很瘦，身上的毛黄黄的。小时候你最喜欢喂它吃东西，老是把它喂得拉肚子。”他看着她笑，似在回忆。“miumiu平时很乖，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在家里坐立不安，到处跑。我常常在想，也许它是为了带我去见你。”
有些事情，除了巧合，只能用缘分来解释。冥冥之中似乎早已注定了两个人的相遇，就算躲也躲不掉。
“你说，我们是不是上辈子就认识？”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也许是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他面不改色。
“想得美。”明明心里很欢喜，却口是心非，女人真是世上最不诚实的生物。“后来miumiu怎么到子明家去了？”突然提到子明，心里有一种复杂的东西。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子明也不例外。他向来磊落，竟为了她守着这件事十多年。她有些心疼，还有些，不安。
他愣了半秒，轻松地吐出一句：“被晶晶偷去的。晶晶那个小丫头，小的时候别人都怕我，只有她不怕。”
他一句带过，她没有接着问。有些事情，本就没有是非，没有对错，没有善恶，只有花飞叶落。何必要弄个明白？
“赵铭枫，小雅会不会还在承丰大厦？”走到楼下，她突然记起。一路上想着子明，竟忘了小雅。
他低头笑了一会，把她两手放在自己脸上，啼笑皆非：“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这里不会出现第二个人。”他指了指脑袋，“有人在生活里消失了很久，却一直住在这里。”他指了指左边胸口。
那些互相隔绝的时光像一把小刷子，软软的毛，却抵不过更加柔软的心，总会带起一丝丝的血肉。她不愿再去想，一只手从他脸上移开滑到胸前，歪着头：“这里有几个？”
他琢磨一番：“数不清啊。”
“那是几个？”知道他故意，她依旧不依不饶。
“数来数去都是一个，应该没数对。”
他的眼神明亮，洋溢着淡淡的温馨，嘴角弧度似月牙般。她喜欢他的笑，像一束耀眼的光，让人无法移开，心底的阴霾一扫而空。“那就永远都别数对了。”两人心照不宣对视而笑。想到小雅可能还在等他们，她催促：“我自己上去，快去把小雅接回来。”
事实再一次验证，在某些人面前智商会降到零，她有些好笑，居然他也是。钥匙和电话都放在包里没带走，怎么进门？昨天还有好心的邻居收留，今天邻居也不在了。她将今天发生的事情捊了一遍，惊讶这天晚上的时光好漫长，好像过了几十年，从小时候到现在，跟一个人有关的几十年。
没办法，出去看看能不能打到出租车。快走到电梯口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她停住脚步，转身，透明的玻璃门射出明亮的光，越来越亮。那是她家里的灯光。她有一种预感，默默祈祷是妈妈或者家里进了贼。琉璃门随即打开，子明的身影赫然出现在视线中。
心冷不丁地跳了一下。此刻她最怕面对的人是子明。
子明看到她，眼中惊喜，手指动了一下，却没有上前，只是看着她。
她愣愣地站着，那是她的家，她竟然不敢进去。脑子卡带了，转不动。
最后是子明出来，拉了她进屋。“手这么冷，出门要戴手套。”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羊毛小手套，套在她手上，整理好每根手指，很暖。他就是这样，不管多冷的天，都能让她暖和起来。他的怀抱靠过来的时候，她轻声说：“我先去洗澡。”他的手在半空顿住，然后说：“我帮你拿衣服。”
躺在装满热水的浴缸，冰冻的神经终于舒缓过来。她都忘了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家的阳台跟这栋楼的大堂在同一个方向，从阳台看下来，即使在二十五楼，够熟悉的人，也能看清身影。以前妈妈在楼对面的小亭子跟人打麻将的时候，她试过。她想，自己对子明终究是有着深厚感情的，不然不会心疼他。对自己好的人，无法不放在心上。他陪她渡过了那段最孤苦无助的日子，一路细心呵护走到今天。
赵铭枫刚离开的那段时间，她虽然装得若无其事，吃饭的时候却总是吃得不多，吃一点就放下筷子。每次子明都笑着把她的碗拿过来说：“又不吃了？浪费粮食。以后要是没有我，你怎么办啊？”看她吃得少，他会哄她，热热的菜放凉了再喂她。大冬天吹热自己的手，只为暖和她的冷。
他第一年去英国前，请她们寝室的姐妹吃饭。席间说：“拜托几位妹妹一件事。”万露忙不叠迭地答应：“放心好了，我们会照顾好她的。”他说：“我又没死，不需要你们来。”愣是把几个不停往嘴里塞东西的家伙感动得稀里哗啦。
有天在学校散步，走着走着他突然说：“汶汶，你别这样，我心疼。”那个点，心里忽然震了一下。他一定是知道的。他说舍不得她委屈难过，看着她就高兴，牵着她的手就觉得很幸福。他带她见他的家人朋友，什么都想着她。
不是没有人追他，国外的女孩子热情奔放，知道他有女朋友也毫不在意。他跟她一样的死心眼，脸上笑着，却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刚参加工作时，他说：“我不需要你太成熟，做一个成熟的女人会很累，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我会保护你，疼爱你。你永远是我的宝贝。”后来“宝贝”成了她的称呼。
有一年在西A出差，那时候西部刚刚大开发，住的地方偏远条件差，晚上房间里冷得像冰窑。半夜有人敲门，开门就看见了他。他说知道她一个人怕黑又怕冷，过来陪她。心暖了，身也暖了。
有天听晶晶说他跟家里起了争执。他父亲不知从哪得知了她和赵铭枫的事，两人起了争执。具体因为什么晶晶没有说，只记得最后他说：“只要我不死，她不离，我就不会放手。很多人关心我，很多人关心她，但我才是跟她一起生活的人，我们的事，我自己决定。”
那年她住院，他从上海赶回来。后来得知当时正在开股东大会，他直接散会飞回潜江。她嗔怪他不该，他说：“这个世上只有你的事最急，其它的都跟你比不了。”当时想，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有人可以依靠，一起面对，不用再害怕了。那天晚上，他在医院陪床，以为她睡着了，小声在她耳边说：“宝贝，我爱你，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心里某个地方开始松动。以往的日子，他默默地关心她，爱护她，但不会轻易把爱挂在嘴边，这些话一定在他心里很久了。哪怕觉得自己不够好，总有人这样爱自己。第二天早上醒来，她没有说话，窗外是雪花落下的声音，多年来久未有过的宁静。
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最美的不是玫瑰戒指和精美昂贵的礼物，而是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他喜欢喝咖啡，她渐渐有了这个习惯。有天早上在星巴克吃早餐，有个孕妇和爱人一起进来。那天阳光很好，突然想，多年以后，她和他是不是也会重复这个画面？那个下午，和他一起静静地坐在公园晒太阳，想着也许就这样一辈子了。曾经的曾经，她也是想过跟他一生一世的。
只是有时候捧着一杯热热的果汁，看着窗外飘下的雨点，或者某个秋风乍起的早晨，阳光晴好的午后，看到某段幽怨的文字，就会没来由地惆怅。直到她又见到了他，她才发现，那个消失在生活里的人，原来一直住在心里。日子久了，以为只是回忆。却不知，心里住进了一个人，就再也装不下第二个。时间会模糊很多东西，那些刻骨铭心的影像，当我们某天回头，却仍然清晰，历历在目。
她摸了摸右手中指的戒指，轻轻扭动，十年了，竟好像长在指上一样，拔不下来。这么多年来，自己已经习惯了。她没有坚持用力，放不下的不是戒指，而是一颗关爱的心。
她的性子不会冲动，也只有碰到赵铭枫，才会失去心智。她更不会摇摆不定，拖拖拉拉不是她的风格，碰到子明，才会犹豫。自己不该选择忽略掉一些问题，让它们肆无忌惮地繁衍生息。泡澡是她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今天却不是。
换好衣服出去，子明在书房。见她进来，露出一个温馨的笑容，起身走到她身边，在她头上嗅嗅：“真香。”充满关爱的眼神，让她无法直视。
以前她总是说：“又不是花。”今天没有这番兴致，“你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没打电话给我？”她努力找些话。说完一阵愧疚。他的脸色有些憔悴，看得到疲惫。他那么忙，因为她小小的感冒发烧，扔下手上的工作回到她身边？或许他昨晚一夜没睡，只为尽快做完手头的事回来看她？
他轻轻拥住她：“你这个人，又怕打针又不爱吃药，太不让人放心了。”
她没有动。爱过的人，要忘记谈何容易。她经历过，怎么不明白，又如何忍心伤害他？十年前她开不了口，今天又能有勇气？当初是自己要开始的，现在想要说分开的也是自己。
“我去过医院了。”听到他平缓的心跳，她的心咚咚跳起来。
他很高兴：“哦，这么乖？药吃过了没？”
“吃过了。”每逢生病他不在都会打电话督促她吃药。她觉得今天哪里不对劲，他一天没回她电话。也许是自己心里有事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他轻声笑：“那就好。学习工作上你脑子灵光得很，生活上总是犯迷糊。今天又没带钥匙吧？我在门口安了一个小密码盒，里面放了一把备用钥匙，密码是我的生日，你要记住哦。记不住打电话给我。”
她当然记得他的生日，从他们第一次见面，每年的那一天，不管他在哪里，总会出现在她面前。“子明，我怕你对我太好，我还不起。”那些因爱而出的，一开始是温暖，久了竟成了束缚。他还不知道，她今天为什么没带钥匙。
“笨，我对你好是发自内心的，心甘情愿的，不要你还。你在身边我就满足了。”
“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呢？”她问了，她竟然问了。
他好半天没说话。
“你还记不记得以前也问过我：‘如果我喜欢了别人，你怎么办’？”
“不记得了。”其实她记得的，有一次跟他开玩笑。
他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再爱你，就不会再寂寞。我想了一天都没有想出如何回答你，但我坚持一条，决不让你难过。”他轻轻叹了口气，“宝贝，要是没有我，你怎么办啊？”
一句“宝贝”让她的眼泪夺眶而出。这个人，什么时候都想着她。这个跟自己相处十年，共喝一瓶水的人，如果她突然离开了，他会怎么样？悲伤伴着内心的愁绪越来越大。如果我说对不起，你会说没关系吗？可是如果你真的说没关系，只会让我羞愧难当。我是不是住在你心里唯一的那个人？如果心空了，你心里的伤，如何埋藏？
“怎么越大越小孩子气了，跟你在一起久了，我也被你传染了。”
秋风萧瑟的季节，空气中弥漫着伤感的气息。他也哭了？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她抬起头，脸上挂着晶莹，对上他晶亮的眼。“子明，我……”
他转身抽了纸巾轻轻替她擦去：“很晚了，先去休息，有事明天再说。你先睡，我还有点事没做完。”
他第一次打断她，第一次拒绝了她。
她失眠了。
他和他交替出现在脑海中。
妈妈说心灵的房间，不打扫就会落满尘埃。扫地除尘，就能使黯然的心变得亮堂。把事情理清楚，才能告别烦乱，把一些无谓的痛苦扔掉。
她把三个人之间的关系细细梳理一遍，发现更睡不着了。
刚才好像闻到客厅有一股淡淡的烟味，虽然喷了清新剂，还是残留了一点。子明从不抽烟……
－－－－－－题外话－－－－－－
冬天睁眼就起床的人跟大过节抛家弃口坐在办公室的人比简直弱爆了。这个星期没更，除了年底事情多，主要是在纠结接下来的情节如何进行下去。最后还是决定按照原来的思路，虽然有点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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