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网游竞技 > 陌上花 > 第十七章 棋子弃子恨不知

??慕容尧宽这几天总是心神不宁,下朝后看到王叔阴晴不定的脸,心里更是突突乱跳,忙拦了瑞成王说要跟他过来走走,瑞成王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有些话,迟早是要说,有些残忍的事,迟早都要做,还不如早点结束。

  叔侄二人在车上相谈甚欢,但一下马车,慕容尧宽便愣住了。

  王府的下马桩处,一个清瘦的身影静静跪伏着,那样屈辱而卑微的姿势,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旁边一个小厮拿着马鞭在那站着,他背上的衣料已经被打得破烂不堪,丝丝血迹粘着,地上一滩滩的不知道是血水还是汗水,身上不知道沾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在他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冲到了缓归旁边。

  “恕儿,恕儿?”

  缓归茫然抬头,没听清是谁在叫他,慕容尧宽猛地转头看慕容焯成。

  “王叔,恕儿犯了什么错,您要这样罚他?”

  慕容焯成看都没看地上跪着的少年一眼,只冷冷吩咐了一声:“畜生,滚起来,跟本王进去。”

  之后便对慕容尧宽慈爱笑道:“宽儿,跟王叔进去,王叔有话跟你说。”

  见慕容尧宽蹲在缓归身边没有动,慕容焯成也没催促,只又重复了一遍。

  “宽儿,王叔有话跟你说,跟王叔进去。”

  慕容尧宽从小就在瑞成王身边长大,对王叔的脾气一清二楚,咬了咬牙站起身,跟着慕容焯成向里边走。

  缓归听到慕容焯成的吩咐,想要立刻起来,但他已经跪了一天一夜的腿脚早已发麻,缓了许久方颤颤巍巍站起来,身子摇摇晃晃,若不是诸葛沧海在旁边扶着,几乎就要跌倒。

  跟在瑞成王叔侄身后进了正厅,缓归立刻跪倒行礼,俯身叩头:“王爷。”

  慕容焯成叔侄二人都没有坐,很默契地站在那,缓归见礼,慕容焯成没有答话,只负手站着,等了一会,终于没了耐心。

  “抬头。”

  缓归刚刚抬起头,迎面便是一阵风声,慕容焯成一个巴掌狠狠地扇来,清秀的脸颊顿时肿了起来,下一刻缓归已经迅速跪好,深深叩下头去。

  “属下知错。”

  慕容尧宽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呆了一下才脱口叫道:“王叔——”

  没等他说完,慕容焯成便抬手制止了他,对缓归喝道:“畜生,出门一趟,什么规矩都忘了吗,见了七皇子,连礼都不会行了?”

  慕容尧宽这才明白,这孩子这一巴掌,竟然是因为自己被打的。

  他惊愕间,缓归已经叩下头去:“暗卫楼恕,见过七皇子,皇子万安。”

  那样恭敬疏离的语气,那样像普通下人一样行礼的姿势,慕容尧宽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慕容焯成转回头,脸上已经恢复了对慕容尧宽的慈爱神情,笑着拉他到桌子前,“宽儿,王叔好久没有跟你下棋了,宽儿来陪王叔下盘棋如何?”

  哪里还有什么心思下棋,慕容尧宽满脑子都是缓归在王府门口跪伏的模样,完全还没从震惊中醒来,但一抬头看到的就是慕容焯成含笑的眼神。

  那目光还是和平时一样慈爱,但眼里的坚持表露无遗,慕容尧宽很少见过王叔这样坚决的目光,但他很清楚,只要这样的目光一出,王叔就绝不会放弃要做的事情。

  缓归已经膝行过去旁边的矮几旁取了棋盘,慕容尧宽才终于明白他之前所说,什么叫在府里的主人面前,连站着的资格都没有。

  摆好了棋盘,缓归又自动沏了两杯茶,用托盘托着,再次跪到他们面前,“王爷,皇子,请用茶。”

  慕容焯成看都没有看,顺手拿了过来,慕容尧宽忍着难受,拿起另一杯茶,刚要喝,却在看到慕容焯成的举动时,瞬间睁大了眼睛。

  他慈爱仁厚的王叔,将那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好整以暇地泼在了自己儿子的脸上。

  缓归微低着头,慕容尧宽看不到他的眼神,只看见他长睫微颤,茶水顺着他的下颌滴滴落在地上。

  慕容焯成皱着眉头,厌恶地呵斥了一句:“滚远点。”

  慕容尧宽看着缓归膝行着后退几步,在阴暗的角落里跪好,心里一疼,手不由攥了一下。

  “王叔,恕儿做错了什么,您为何要对他如此?”

  “宽儿想知道?”慕容焯成一笑,还是和往日一般的慈爱:“宽儿若是想知道,就陪王叔好好下几盘棋,什么事情都不要管,只管下棋,之后,宽儿自然就知道原因了。”

  慕容尧宽咬了下牙,终于坐在了桌子旁,眼角余光时不时瞟向跪在冰凉地砖上的缓归。

  这是他自认识这孩子之后,第一次真正地见到王叔对待他的态度。

  让人——心酸。

  慕容焯成没有点破侄儿的心思,下了一子之后便悠然开口:

  “孽障,见了七皇子没有及时行礼,该如何?”

  慕容尧宽正要放棋子的手一顿,见缓归再次叩头认错:“属下知错,请王爷责罚。”

  慕容焯成对侄儿刚才稀里糊涂下的一子嘲笑了一下,才吩咐了两个字:

  “掌嘴。”

  慕容尧宽手一抖,差点弄翻棋盘,惊愕间,缓归在片刻的迟疑之后便抬起手,毫不手软地打向自己的脸颊。

  这样羞辱人的惩罚,并不会带来太大的痛苦。

  但是,极其的侮辱人。

  他却已经感觉不到任何被侮辱的滋味。

  十三年前,正式进入冰寒殿的第一天,四岁的孩子孤零零站在寒营的广场上,面对着几个膀大腰圆的执事,面对着十几个和他一样无家无根的孩子,学会的第一课,就是掌嘴。

  之后的一天天,一年年,他固守的尊严,他深藏的骄傲,被抽丝剥茧一般,剥落得所剩无几。

  啪啪的声音一直在屋里回响,没有吩咐,缓归就一直没停手,两颊已经高高肿起,从红肿变成紫青,嘴角的鲜血不停地流下来。

  慕容尧宽的手再也放不下那枚晶莹剔透的棋子。

  那第一次在他面前身着华服的少年,那凌厉果敢英勇无敌的少年,那痛得昏迷不醒都不会喊一声疼的少年,那站在岂天崖上白衣翩然宛若谪仙的少年。

  怎么可以让他,经受这样的侮辱。

  他霍然站起身来,就要去阻止缓归的自残行为,却听慕容焯成笑了一声:“宽儿不想知道原因了吗?”

  慕容尧宽脚步一顿,刚刚迈出去的步子又生生退了回来,十指松开又握紧,反复几次之后,终于又坐了下来。

  慕容焯成似乎根本没听见那折磨人的声音,只笑道:“宽儿心不在焉啊,这盘棋可是要输了的。”

  慕容尧宽紧紧攥着手中的棋子:“王叔想跟宽儿说什么?”

  慕容焯成依旧笑得慈爱,“宽儿,王叔让楼恕继续做你的暗卫,如何?”

  自从回了锦都,缓归就已经不再是慕容尧宽的暗卫了,但慕容尧宽此刻所想,并不是如此,他只觉得心中苦涩。

  “王叔,恕儿是您的亲生儿子,您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您怎么忍心?”

  “哦?”慕容焯成看向他,笑笑:“他是这么说的吗?他说他是本王的亲生儿子?”

  慕容尧宽别过头,想找个东西把耳朵堵上,不再听那让他难受的击打声。

  “恕儿说,您是他的主人,他是王府的暗卫,可是,王叔,我们都知道,他是您的儿子……”

  还没说完,慕容焯成已经打断了他:“宽儿,若你是王叔,你该如何?”

  该如何呢,慕容尧宽茫然,是啊,在亲生儿子和那么多无辜生命之间,该如何取舍,更何况这个孩子,他体内流的不仅仅是天朝的血,还有仇人的血。

  他不知道,可是他觉得心疼。

  “王叔,恕儿还是个孩子……”

  慕容焯成手指轻轻叩打着棋盘,眼睛半眯着,似是有些恍然。

  “孩子?那些惨死的将士们,他们留下的遗孤,就不是孩子了吗,宽儿,那战死的士兵,有好多,都只有十几岁……”

  那样年轻的孩子,他曾经拍着他们的肩膀,笑着说他们是天朝的希望。

  就那样,离开了……

  他还沉浸在儿子即将出世的喜悦中,他还俯下身对着那在母腹中的孩子慈爱说话,他还揽着他心爱的女子说要陪她和他们的孩子看遍这天朝繁华。

  不久之后,那么多年轻的孩子,就那样凄惨地离开,死在战场,死在了自己人的阴谋中。

  头发花白的老者,伟岸坚强的汉子,慈祥和蔼的妇人,奔向成堆的尸骨当中,哭嚎着寻觅自己那无辜战死的孩子,那样的场景,他想起来就心头发闷,喘不过气来。

  他的儿子出生的那一刻,那么多人的儿子战死沙场,带着满腔的不解和疑惑,凄然离开。

  谁的孩子,不是孩子呢?

  慕容尧宽低下头,他不是王叔,可是他听得懂王叔语气中的苦涩,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这样的结局,十七年就定下,那孩子的命运,谁能改变得了。

  

  在他们两个的恍惚中,一盘棋终于下完,以慕容尧宽的完败告终。

  让慕容尧宽松口气的命令终于响起:“停。”

  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慕容尧宽不由自主去看缓归,缓归却依旧低着头,他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满地的鲜血。

  慕容焯成轻轻一笑,把玩着手中的棋子,语气却是十分坚定。

  “宽儿,你是王叔看着长大的,王叔疼你胜过尧锐他们,不仅仅因为你是王叔的侄子,还因为——你是皇子,是我天朝繁荣中兴最大的依靠。”

  “王叔——”

  慕容尧宽抬头,眼前的四王叔是他父皇的嫡亲弟弟,从他生下来就对他疼爱不已,宠爱之情远远超过了几个亲生儿子,慕容尧宽知道,不仅仅因为他是皇子,更是因为连他都说不清的,每次叔侄二人在一起时就默契无比的感情。

  连他和父皇在一起时,都没像和王叔在一起时一样舒服毫无拘束,父皇国事繁忙,手把手教他骑马射箭的王叔,更像是一个真正的父亲。

  他韬光养晦了十几年,别人看不出来,他却知道,王叔一定看得出来,在襄城岂天崖上时,他还曾想过,如果王叔不肯帮着自己,如果王叔不肯让恕儿帮着自己,该如何,他该如何才能鼓起勇气和疼爱他的王叔兵戈相向。

  而现在,王叔亲口承诺了之后,他却没有担忧消失的高兴,只是觉得那样的难过。

  “王叔,为何不让恕儿用光明正大的身份来帮宽儿?”

  慕容焯成扔下一枚棋子,咣当落到棋盘上,声音清脆,似是在嘲笑慕容尧宽的孩子气,又似是在嘲笑这个可笑的事实。

  “光明正大的身份?他一生下来,光明正大的身份就只有一个——瑞成王府的暗卫。”

  慕容尧宽咬着嘴唇,沉默不语,慕容焯成又拿起一枚棋子,看了慕容尧宽一眼,温和提议。

  “宽儿,刚才是你没用心下,再下一盘吧。”

  再下一盘,慕容尧宽仍是惨败,他的棋技一直都不在瑞成王之下,但这一会功夫,却已经连败了好几局。

  慕容尧宽疲惫地靠在椅背上:“王叔,宽儿认输了。”

  慕容焯成笑笑:“怎么能认输呢,宽儿可是从来不在王叔面前认输的,王叔记得,你才几岁的时候,和王叔下棋就非要赢了王叔不可,直到困得不行了才肯罢手。”

  慕容尧宽苦笑,是啊,他从来不曾认输,但这一次,他实在是没有心情。

  慕容焯成笑笑,扬声叫来齐寿,吩咐:“去拿刑凳和藤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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