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缓归放下筷子，对小缺温和地开口：“小缺，哥送你去学堂吧。”
“真的？”小缺瞪圆眼睛，哥哥一直都忙得很，很少有亲自送他去学堂的时候，虽然学堂就在园子里头，走一会就到了，但他还是期待哥哥能去送他过去的，俊朗儒雅的哥哥握着他的手，他就会觉得十二分的自豪。
看出孩子眼中的期待，缓归有些愧疚，刚刚流露出来，就被凤鸣打断：“走吧，我也过去。”
听雨阁的总舵和锦都分舵都有学堂，一部分是阁中自己人的孩子，另一部分是碰巧收养的孤儿，这先例在厉苍天在位时就有，到缓归接手听雨阁后更是扩大了规模，他自幼受苦太多，实在看不得小孩子孤苦伶仃，很多孤儿聪明乖巧，都被阁中无子无女之人收养。
锦都的学堂在清苑一个僻静的角落，环境清幽，有二十几个年龄相仿的孩子，上午习文，下午学武，见他三人过来，卢静快步迎过来，拱手笑道：“公子，凤少爷。”
听雨阁下有四堂，凤鸣和顾无方各为一堂堂主，但因为他们在听雨阁之时还小，所以阁中一些老人都习惯于叫他们“凤大少爷”和“顾二少爷”，倒是对应了“三公子”之称。
缓归温和道：“卢大哥，小缺去了南州三个月，落下的功课就辛苦卢大哥了。”
卢静赶紧摆手：“公子太客气了。”
缓归将小缺送了进去，又嘱咐了卢静小缺要是调皮就该打就打，卢静只连连应了，哪里敢真打，阁中谁不知道小缺是阁主大人的心头肉，不过这孩子调皮是调皮了些，倒还是听话懂事不用操心。
离开学堂，缓归和凤鸣沿着湖边慢慢散步，湖边柳枝垂着，微风袭来，清凉无比，凤鸣一直沉着脸不说话，缓归知道他还没消气，只得陪着小心，小心翼翼地问：“阿鸣，你会破解神虞部落的密文吗？”
凤鸣狠狠扯着树上的柳条，赌气一般地说：“不会。”
还在生气啊，缓归心里叹气，凤大少爷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大，一生气起来就要哄半天，正苦思冥想要再怎么讨好时，湖边柳树下忽然有人不屑地应了一声：“这都不会，笨死得了。”
缓归和凤鸣同时回头，见树下的椅子上坐着个老头，眯着眼睛一副颇为享受的样子。
凤鸣盯着那老头看了一会，不认识啊，这哪里冒出来的？刚要问，却见缓归施了一礼，温和地唤了一声：“莫先生。”
莫先生？凤鸣皱着一张妖孽的脸孔，哦，想起来了，就狐狸说的那个叫莫谷的老头啊，只听说他来了听雨阁蹭吃蹭喝，居然还真的这么享受啊。
老头都没有起来，缓归却依旧温和有礼：“在下这里有一副神虞部落的密文，可否麻烦莫先生帮忙破解下？”
老头没说话，只站起身来，走了两步，见他二人还在后头站着，一瞪眼：“怎么，不请我过去，哪里给你们破解去？”
凤鸣气得不轻，他贵为听雨阁堂主、清泉山庄的少庄主、清泉涧的杀手头子，还没有人敢这样无礼对他。
不过他生气归生气，见缓归毫不在乎地在前边引路，也只得认命地跟了上去。
到了池游轩，缓归屏退旁人，只留凤鸣一人在屋里，取出那天拿回来的羊皮卷，双手递给莫谷。
莫谷也不客气，接过来随便扫了一眼，便道：“纸笔。”
缓归立刻研了墨，推过来纸笔，莫先生提笔，刷刷刷写下几行字，然后一推：“就这，没了。”
缓归拿起那张纸，纸上只几行字，他匆匆看下去，却在看到最后一行落款的时候稍稍变了脸色。
凤鸣拿过来一看，也愣了一下，不由看向缓归，却见他恢复了平静，沉默不语，不知在思索什么。
屋里静了一会，莫谷见他们脸色都很凝重，随意问道：“怎么，有人要陷害瑞成王？”
凤鸣咦了一声：“老头，你还挺聪明的。”
“老头”也不理会他不敬的称呼，哼了一声，自己给自己倒茶喝起来，缓归看向他，“莫先生在这里可住得习惯？”
“凑合”莫谷撇嘴：“没什么事我继续晒太阳去了。”
树底下晒太阳？凤鸣鄙夷地看着莫谷出去，对缓归道：“你不怕他是骗你的？”
缓归轻笑：“他骗我能有什么好处，何必多此一举。”
“就这样养着他？他要是一直不说怎么办？”
缓归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淡淡道：“他迟早都会说的，也不急于一时。”
凤鸣想想也是，便也没再问，正要让缓归再休息一下，吴随这时进来了，见到他们笑道：“公子，凤少爷，殿试结束，已经放榜了。”
缓归没说什么，凤鸣先有了兴趣：“哦？状元是谁啊？”
吴随笑着：“您猜猜。”
凤鸣不屑地撇撇嘴：“不会是那个沈轻仕吧？”
吴随连连点头：“没错，还真是这个沈轻仕，他这一段早已名闻锦都，今日得中，有人便说是众望所归了。”
凤鸣翻翻好看的丹凤眼：“进京赶考，期望仕途通顺，却偏偏叫沈轻仕，皇上也不知道哪只眼睛相中了他。”
他刚回来那天无意间见到了沈轻仕一次，总觉得那人怪怪的，没来由地讨厌不喜欢。
吴随失笑，见缓归一直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地盯着一杯茶水，便问：“公子，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缓归淡笑：“皇上钦定的状元，有没有不妥也没有办法了，吴大哥，那人的身世查出来了吗？”
“嗯”吴随点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书卷，打开一页递给缓归，缓归和凤鸣同时看去，沈轻仕三个字格外醒目。
“衍州人？”凤鸣一眼看到那几个字，啧啧了两声：“竟然在咱们所属地盘，还从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物。”
听雨阁名震江湖，是和清泉山庄齐名的门派，多年来一直是江南十二州的护佑者，衍州正属于江南十二州，只是他们在南州时很少和学士打交道，从未听过有个沈轻仕。
再看去，凤鸣不屑：“神童？神童多了去了，又不多他一个，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一边看一边嘲笑，吴随忍着笑，缓归当没听见，仔细看过去，才对吴随道：“吴大哥，将颂楼的金麒剑备下做礼，其他入店的学子，也都备份厚礼，不要少一人。”
凤鸣抢先道：“那是金麒剑，天下只此一柄。”又道：“当年你们王府二少爷来要，你都没让人给的，怎么这就舍得了？”
缓归淡淡道：“二少爷要只不过是为了炫耀，给他有什么用。”
凤鸣也是聪明绝顶的人物，便也明白：“老吴，上次你说，那沈轻仕会武功，你亲自送去，仔细看看他的反应。”
吴随也已明白，点头应了，见缓归有些疲倦，知道他伤得不轻，便退了出去。
在清苑又休息了几天，缓归身子终于好得差不多了，白天陪着小缺玩耍，晚上的时候小缺就睡在池游轩，要哥哥陪自己睡觉，看着小缺满足的眼神，缓归愧疚不已，他在锦都很难得有能连着几天呆在清苑的时候，也极少有哄小缺睡觉的机会，幸好小缺从小就懂事，知道哥哥的不容易，从来都不会无理取闹拽着哥哥不放。
自己欠这孩子的，真是太多了，缓归轻轻抚摸小缺安静的睡脸，胖嘟嘟的小脸上挂着甜甜的笑意，这孩子越是懂事，他越是愧疚，如果不是跟着自己，如果能有亲生父母陪在身边，这孩子过的定是另一种生活，自己哪怕再疼他，哪怕给了他锦衣玉食的生活，小小的孩子从未有过的父爱，四岁之后就再没有享受过的母爱，却是怎么都补偿不了的。
如果不是当年那一场战争，如果不是自己……
轻轻给小缺盖好被子，缓归再次凝视了他乖巧的面容，悄声离开房间。
屋里灯火如豆，照着孩子天真无邪的笑脸。
小缺，你缺少的，哥哥会尽心尽力补偿给你，属于你的，哥哥会竭尽全力帮你找到。
凤鸣还在外间屋里坐着，轻轻抚弄他那价值千金的绿绮琴，见到缓归进来便道：“小缺睡了？”
“嗯”缓归点点头，也不去里屋，往软榻上一躺，扯了被子盖上，凤鸣瞄他一眼：“累了？还是不舒服？”
“没有”缓归闭着眼睛，“我睡一会，明天一早就要回王府。”
凤鸣皱眉，若是缓归难得留宿清苑，也一般都会在寅时之前赶回王府。
“王爷就只给了你这几天的清闲？”
缓归翻个身侧躺着，裹了被子，迷迷糊糊地应着：“明天是十五了，不能不回去。”
凤鸣手一顿，再也没心情弹琴，琴弦一拨，狠狠地骂他：“楼缓归，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离开那个地方？到底要怎样折腾自己才能满意？”
他不是顾无方，顾无方虽是缓归的好友，但他父亲是瑞成王的结拜兄弟，他从小就是听瑞成王带着众将军打仗的故事长大的，瑞成王对他这个小侄子也是一向疼爱的很，所以纵使再不满，再心疼缓归，也不会随便说瑞成王的坏话，凤鸣则不一样，他从小长在江湖，是被舅舅凤一鸾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一生气起来，武林盟主都没辙，谁人敢惹，谁人敢碰，不满意时张口就骂，骂完瑞成王就骂缓归，缓归无可奈何，只当没听见，又把被子裹了裹，嘟囔了一句“阿鸣，别吵”就睡过去了。
凤鸣再怎么骂都没动静了，长叹一声，起身认命地给缓归掩了被子，然后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回头想再骂一句，终究是没忍心骂出口，忿忿地离开了。
缓归早就睡了过去，也就只还有两三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之后，他还是要回到他想不想回都必须要回去的地方，不管会得到什么样的对待，不管会面临什么样的折磨。
他没有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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