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网游竞技 > 陌上花 > 第三十七章 泰阿堂里斜阳暮

??七月十六日,瑞成王府泰阿堂军政。

  瑞成王负责天朝军政要事,每隔一段时日就会在泰阿堂举行军政,只是,这一次的军政有些与众不同,只因多了一个人——

  景之王慕容尧宽。

  慕容尧宽西巡归来,功绩赫赫,尤其在襄城退了勿知部落,更是使天朝声名一震,整个朝廷上下赞不绝口,彻底封住了那些对七皇子心怀不满之人的嘴。天明帝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在朝堂上屡次夸赞,而且下了一道圣旨。

  没有赏金银,没有加扩府邸,只给慕容尧宽下达了一项命令:

  进瑞成王府参议军政。

  朝廷上下一片哗然,进瑞成王府参议军政,那是千金万银万顷广厦都换不来的特权荣誉。

  瑞成王十八岁封王,为成王,那时先皇还在世,封王的第二年便下旨建了这泰阿堂,天明帝即位后,加封成王为瑞成王,百王之首,钦赐泰阿堂之匾,自此后数十年里,瑞成王统领天朝军政,无人能敌。

  能进泰阿堂议事的,那都是天朝名声震天威名赫赫的将军,从来没有超过二十人,而皇子王爷,皇亲国戚,至今从未有一人能进泰阿堂议政,连多年来在兵部校场任职的大皇子慕容尧钰都没有机会。

  年仅十七岁的七皇子仅凭西巡一事便进得泰阿堂,别说他几个兄长,连其他皇亲都红了眼。

  但这个小皇子自诞生以来,皇上就一直偏心,朝廷众人心知肚明,谁也没辄,只能眼睁睁看着景之王府的车子在午时之后驶到瑞成王府的门口。

  瑞成王今日来得特别早,众将军来时,他已经在主座上坐着了,慕容尧宽进来后,投在他身上的目光各有不同,他只轻轻微笑示意,然后走到前边,对瑞成王施礼后,坐在了他左手边第一个位置。

  慕容尧宽身份特殊,这个位置是后加上的,这里议事的将军都是瑞成王的亲密属下,和慕容焯成都随性惯了,突然来了个七皇子,倒有些拘谨,说话做事稍稍收敛了些,但一到讨论热闹的时候,便又忍不住显示出原来粗狂的本性。

  提到此次慕容尧宽带回来的军报,武英道:“勿知已经归降了,估计这次各国朝拜也会过来,要不要做好准备?”

  罗斌是几位将军中难得通晓文墨的,和现今随陈汉言驻守楼城的未天寒曾并称“楼城双文”,他和未天寒都是文人,不是十虎将军之一,但瑞成王对他们的器重不下旁人。

  罗斌不像武英等那样粗心,悄悄观察了慕容尧宽,见他大多时候都是含笑听着,很少插口,也从不打断别人,对所有将军都像是对瑞成王一样恭恭敬敬,但一旦开口,便是字字珠玑一语中的,暗地里惊叹,难怪王爷曾说这小皇子不一般,是个难得的帅才将才,果真是有些本事,看来西巡之时所做之事,并无虚假。

  天朝自瑞成王之后,便再无哪个皇子王爷有非同寻常的军事才能,若是这七皇子能有此本事,真是天朝一大幸事。

  罗斌道:“勿知投降,和它交好的那些部落却不见动静,不知是想和还是想打。”

  “他爷爷的”徐威骂道,他是当年十虎将幸存三人之一,性子最是火爆,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直接被震飞了。

  “就那几个破部落,干嘛还要小心翼翼的,郑兴那鸟人就是胆小如鼠。”

  郑兴是襄城之主,徐威对他一直对勿知等部落的小心应敌十分不屑,每次说起都气哄哄的。

  其他的将士都笑起来,慕容焯成也忍不住笑,对缓归道:“去给徐将军换茶杯。”

  缓归一直在慕容焯成主座的台阶旁跪着,此时应声起身,取了新的茶杯,到徐威面前单膝跪下,迅速换了茶杯,又倒了茶水进去,徐威哼了一声,喝了口茶,还是气不过,把茶杯一摔,气得满脸通红的。

  慕容焯成无奈摇头,这徐威啊,打仗的时候勇猛威武跟不要命似的,就是脾气大得要命,正随手翻着军报,却听齐天冷冷道:“老徐,你拿杯子撒什么气,不是有三公子在。”

  “三公子”这个人在军政时还有一个作用,那就是在哪个将军生气时的出气筒,尤其是像齐天这样对他恨之入骨的人,所以听到他的话之后,缓归什么都没说,自觉到慕容焯成的桌案旁取了一根藤条来,双手奉给徐威。

  在王府里几乎所有缓归能去的地方都有可入手的刑具,以便随时“教训”他,缓归捧了藤条之后,就规矩双膝跪倒,安静等罚。

  他第一次被当做出气筒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连只茶杯都不如。

  一直含笑看着的慕容尧宽脸色一变。

  他进来后见到缓归并不奇怪,一来西巡时听缓归说过,常在泰阿堂侍奉,二来他见识过缓归的才能,若是没有见过听过,他不会有那样的见解。

  但他并未想到,连在泰阿堂,这个王府的三公子受到的都是这样的待遇。

  他耳朵听着的时候,眼神偶尔移向缓归,看他悄声忙来忙去,给众将军斟茶倒水时都是单膝跪地,却从未有人领情,个别几个见他过来便厌恶地皱眉,他却并不在意,只悉心服侍,无事时便安静跪在瑞成王的桌案后,有将军递送军报便接着递过去,瑞成王杯里的茶水也从未空过。

  那样厌恶憎恨的眼神,一次次从几个将军眼中露出来,这么多年了,竟然还有这样深的恨意,那王叔呢,王叔又要到何时,才能不再恨这个孩子。

  他是西巡最大的功臣,但这样大的功劳,全部被隐藏在了黑暗之中,还要受着这样没来由的折磨。

  慕容尧宽想站起来阻止,眼前立刻浮现起前几日瑞吉院正厅里那满地的鲜血,便移了目光。

  缓归举着藤条跪着请罚,徐威有些愣愣地接过来,他们第一次在泰阿堂见缓归都是他九岁的时候,之后的几年里,小小的孩子长成了翩翩少年,不变的是他老老实实跪在瑞成王的旁边的姿势,瑞成王一吩咐,便给他们挨个沏茶,哪个将军一生气,便被无故打一顿,这里的将军们都是经历了楼城之战的,都有亲人朋友战死沙场,刚开始的时候,每个人都恨他,见瑞成王打骂他也都冷眼相看,甚至气极了便真的自己动手,只是多年过去,再深的恨意也消了些,更何况这孩子这些年一直都乖得不像话,无论谁打谁骂都一点不反抗,打得半死也是硬挺着,连当年恨他恨得不行的徐威夫人现在都总是说心疼,劝徐威不要再拿孩子撒气。

  见徐威愣神,齐天又冷言冷语讥讽:“老徐,你愣着做什么,别耽误时间,打完了赶紧谈正事,还是你也妇人之仁了,扭扭捏捏像个娘儿们,以后也别打仗了,给我们缝衣服吧。”

  徐威被他激起脾气来,狠狠瞪他一眼:“什么叫妇人之仁,我老徐什么时候像个老娘们?”

  低头对跪在面前的缓归厉喝一声:“把袖子挽起来!”

  举起藤条,正要打下去,却在看到那袖子高挽的手臂时怔怔愣住,那清瘦的手臂上遍布鞭痕,一圈圈一层层,都没有结痂,显然是近日刚打出来的,整个手臂上连一块完整的皮肤都找不到。

  整个泰阿堂都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眼睛都射向了那里,怔了一会,然后又都不约而同地移开。

  慕容焯成刚刚正低头看着军报,忽然感受到整个大厅的安静,抬头看去,不由也愣了一下。

  那是,昨天例罚时尧钧和瑶纯打的吧?连胳膊上都这样,恐怕身上也好不到哪里去。

  大厅当中,似乎只剩下那个清瘦的身影,双臂平举着,衣袖高挽,满臂的伤痕比灯光还刺眼。

  慕容焯成再次低下头去,有意无意地翻动着书卷,徐威愣了半晌,举着藤条停在半空中,几次三番都不知该不该下手。

  还是坐在旁边的罗斌瞪他一眼,打着圆场:“老胡,你别闹了,大家先说说,这其他部落的事情该如何。”

  转头看向慕容尧宽,笑道:“七皇子,您看呢。”

  没有吩咐,缓归还在挽着袖子举着藤条,慕容尧宽移了目光,道:

  “前些年一直是勿知带头作乱,既然勿知已经投降,不如派使臣过去,请勿知去劝降其他部落,也好当做是他们觐见我朝的见面礼,王叔和众将军以为如何?”

  “咦,我老徐怎么没想到呢”徐威又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再次落地:“这主意好,让他们自打自去,也省得我们动手。”

  罗斌气得骂他:“你高兴也摔杯子,不高兴也摔杯子,你就不能消停会。”

  见缓归又要换茶杯,忙拦住:“三公子,别理老徐,他这个大粗人,喝茶能喝出什么来,让他干着。”

  慕容焯成扫过缓归的手臂,正要说话,却看到慕容尧宽不忍和微微心疼的神情,沉吟半晌,声音一冷:

  “孽障,忘了规矩了?”

  慕容尧宽顺着他目光看过去,缓归正默默收拾刚才被打碎的茶杯,刚将那些碎片拢在一起,听到瑞成王的声音,低声说了个“属下知错”,就向前一步,双膝一压,竟然跪在了那一堆锋利的碎片上,锋利的碎片刺破肌肤的声音噗噗传来,他却丝毫没有在意,竟伸手将碎片全部按进了膝盖里,然后再次膝行过来,给徐威换了茶杯。

  慕容尧宽并不知道,第一次到泰阿堂的时候,很多将军对这缓归恨之入骨,他奉的茶连碰都不碰,甚至直接扔掉,结果那些没被接受的和摔在地上的茶杯,都弄成碎片直接垫在他膝盖下,有多少垫多少,以至于军政之后,还不到十岁的孩子膝盖几乎被刺烂,是被拖着出了大厅的,这事情重复了很多次,直到后来有人不忍心,有人习惯了,才算是都接受了缓归奉的茶。

  多年过去,缓归在泰阿堂也很少有跪瓷片的时候了,慕容尧宽并不知道之前的事情,只看着缓归带着那一堆瓷片来去,继续给他们端茶倒水递送军报,大多数时候都是跪在地上,靠近的时候便能看到他额间的细密汗水,但那眼眸深处,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淡然。

  慕容尧宽不由自主和缓归一样,紧紧抿着唇,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双手的颤抖,接过缓归奉过来的茶,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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