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网游竞技 > 陌上花 > 第六十二章 深深庭院自萧森

??景之王前厅里,气氛倒是一点都不紧张。

  易安侯坐在七皇子的主座上,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优哉游哉地转着眼珠看着大厅,时不时就啧啧两声:“景之王这府里真是富丽堂皇,连瑞凌王府似乎都比不上。”

  客位上坐着一个白净斯文的青年,闻言笑了笑,把手中的茶放到一边,笑道:“景之王贵为皇子,自然不是寻常人等可以比的。”

  “段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甄逸故作担心摆手:“要是让瑞凌王爷听见了,那小心眼的王爷会吃醋。”

  段子轩爽朗一笑,舒服地往椅背上一靠,晃了晃脖子:“哎呀,这景之王爷怎么还不回来,这离下朝可是都过了一个时辰了。”

  甄逸笑呵呵道:“本侯那小外甥最近忙的很,段大人是知道的。”

  “忙?忙着要收拾本使者保护他的暗卫吗?”段子轩笑道:“子轩最近真是疑惑的很,不知甄侯能否有时间给子轩解惑,那暗卫到底是瑞成王爷的人呢,还是景之王爷的人呢?”

  甄逸晃悠着二郎腿,慢悠悠道:“这个就要去问二位王爷自己了,小侯不过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臣子,哪里知道王爷们的事情。”

  段子轩向前倾了倾身子,笑问:“那甄侯可否告知子轩,那暗卫和景之王是何关系,为何景之王如此护着他。”

  甄逸也向前凑了一步,神神秘秘地说:“这个啊,小侯也不知道。”

  段子轩显然没料到这易安侯如此无赖,好笑道:“甄侯身为锦都第一王孙公子,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易安侯丝毫没在意段子轩的淡淡讥讽,笑得灿烂:“不过呢,本侯那小外甥从小就是个心地善良的主,恐怕是听说了段大人多年在西然审讯重犯的手段,所以不想让那小暗卫落到您手里受苦。”

  如此反唇相讥,段子轩和他一样,并不恼怒,依旧笑道:“甄侯过奖了,子轩那点小手段何足挂齿,再者,不瞒甄侯说,子轩并不是想为难那小哥,只是那夜见他武功卓绝无人可比,奈何天色太暗看不清楚,所以只想见他一面,认识认识而已,景之王爷也太过护短了些。”

  “这样啊”甄逸拉长声音,“段大人怎么不早说,若是这样,想来尧宽没有阻拦的理由,一定会让段大人如愿以偿的。”

  “哦?”段子轩挑眉笑道:“甄侯这样确信?景之王可是为了那暗卫几次三番和子轩据理力争呢。”

  “那又如何”甄逸把玩着自己保养良好的指甲,道:“尧宽只是自幼争强好胜,不想在段大人面前落败而已,一个小小的暗卫,完全不值得他堂堂的七皇子景之王付出一丁点的代价。”

  段子轩刚要喝茶,闻言放下茶杯,笑了笑:“果真如此?”

  “自然是如此”

  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平静清朗,让人听来,却有种不敢小觑的威严。

  段子轩一愣,蓦地回头,一个单薄清瘦的少年逆光站在门口,黑衣如墨,负手而立,余晖洒落,给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俊秀儒雅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一双黑眸压在剑眉之下,只静静扫过来,却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段子轩愣了不知多久,才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轻声问:“三公子?”

  缓归站在门口不再往前走,对上段子轩有些飘忽不定的眼神,道:“在下楼恕,瑞成王爷的暗卫,段大人这几日,不就是在找在下吗?”

  段子轩似乎还沉浸在什么想法中,拧眉道:“楼恕?”

  楼恕……

  甄逸见到段子轩这样的表情,颇觉奇怪,看了看缓归,缓归却没有看他,目光穿过段子轩,不知道看向何方,眼中无悲无喜,静静等着段子轩回神。

  好在段子轩出神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恢复了平常神色,对缓归一拱手:“原来这位小哥姓楼,真是好身手,那夜匆匆一见,在下便敬佩万分,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缓归嘴角勾起一个不屑的笑,并不客气地说:“段大人想见在下,就是为了表达敬佩之情吗?”

  段子轩有些尴尬地摸摸手,复又笑道:“当然不止如此,子轩是对楼公子敬佩有加,所以想请公子到子轩那走一趟,子轩在锦都落脚之地虽是简陋,但定会以香茗招待,只想和楼公子畅谈一番。”

  甄逸龇牙咧嘴了一下,心道:好酸,回去可要多吃点蜜饯。

  缓归显然比他定力好得多,对段子轩一番赞赏之词毫无反应,只是看他一眼,道:“既然如此,段大人请带路吧。”

  段子轩后退一步,再次仔细看了缓归,忽地笑道:“三公子不等七皇子回来跟他汇报一声吗?”

  “不必”缓归冷漠道:“在下一个小小暗卫,不值得皇子耽误时间,段大人请。”

  段子轩完全不在意自己的使臣形象,歪着头又仔细打量了缓归一番,摇摇头又点点头,笑道:“既然如此,甄侯,子轩就先告辞了。三公子,请!”

  甄逸把茶杯放下,目送段子轩和缓归一前一后离开。

  段子轩不像这几日这样从容洒脱,看起来竟有些担心和慌乱。

  缓归从进来后就没有看过甄逸一眼,出门时也一直没有回头。

  他脸色明显已经苍白至极,黑衣上隐隐可见血迹,但自始至终挺直着腰板,步子缓慢但是十分坚定,没有丝毫的错乱。

  穿过富丽堂皇的大厅,穿过宽敞素雅的院落,穿过一层又一层,精致华丽的亭台楼阁。

  时光的碎片在眼前倏然滑过,一片片,从眼前呼啸而过。

  直到出了景之王府,一路沉默的少年才回过头来。

  夕阳余晖照得整个景之王府都金灿灿的,雍容华贵,温暖静谧,那是他从未有资格,也不会有资格去享受的繁华。

  宛若当年。

  淡淡的暮霭中,余晖勾勒出当年那个倔强少年的身影,那时光错乱中再一次被抛弃的孩子。

  孤独地站在偌大的瑞成王府前,瘦弱的身影隐在王府气势恢宏的阴影里,仿佛下一刻就会跌入无边的黑暗。

  七年前,他孤身一人,带着寒彻入骨的质疑和伤害,带着必死的决心,远赴敌国。

  那一日,十岁的孩子已生无可恋。

  岁月轮回,一切宛如昨日,时过境迁,他已渐渐长大,但同样的场景重复之后,他还是当年那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孑然一身,永坠黑暗。

  回忆的漩涡中,缓归目光有些茫然,无意识地向着身后的红漆大门伸出手。

  但只一瞬,他便已经回神,伸出去的手在半路撤了回来。

  似是从恶梦中醒来一样,清澈的眼中有释然的轻松,一抹清浅的笑在唇边绽开,缓归转过身来,向段子轩的马车走去。

  身上无处不痛,眼前阵阵发黑,他只是不让自己倒下,竭力控制着缓慢的脚步。

  夕阳如火,曾经多少个相似的黄昏,杂草丛生的院落里,惨淡低沉的天空下,十岁的少年安静坐在角落里,不会哭,不会笑,甚至连言语都忘记,黑衣高大的男子坐在他身边,一遍遍地重复着那句安慰的人和被安慰的人都已经不再相信的话:

  “放心,王爷会来救你的,你父王一定会来救你,会来带你回家的。”

  粼粼的车声中,缓归靠在车厢壁上,用被摩擦的伤口发出的疼痛来让自己保持清醒,唇边一直带着一抹清淡的笑意。

  半闭着的眼睛长睫轻垂,缓归下意识地,如当日般轻轻摇头。

  再没有人会来接他回家,父王、娘亲、哥哥,取舍之间,这世上,从未有过他的家。

  

  暗牢这种地方,缓归去的太多了,从冰寒殿到王府到文莱,几乎各式的暗牢他都住过,但这样宽敞雅致家居用品一应俱全的暗牢,还真是第一次见。

  段子轩进来的时候,缓归正坐在软榻上自己调息,闭着眼睛,面容平静如水,头发有些凌乱,一身简单的黑衣上明显可以看到早已氤氲了的血迹。

  但就是这样一个稍显狼狈的少年,浑身散发着的却是让人不敢轻易靠近的凌厉,明明身为阶下囚,却从容淡定如身份显赫的贵客。

  段子轩摇着折扇,赞赏道:“三公子果真是三公子,什么时候都这样从容不迫。”

  没有听到回答,段子轩在原地站着,颇有耐性地等着缓归调息完,不出意外地对上一双平静淡然的眸子。

  “三公子可感觉好些了?”

  段子轩指着旁边桌上一堆瓷瓶:“这么多千金难买的好药,三公子为何不用啊?”

  缓归看都没看,保持着调息的姿势,不咸不淡地说:“在下怕有毒。”

  段子轩噗嗤笑出声来:“三公子真会开玩笑,子轩那些小伎俩哪里瞒得过三公子。”

  他向前一步,坐在离床榻不远的椅子上,眼珠一错不错看着缓归,过了会自己伸手倒了杯茶,喝了几口,再上上下下去打量缓归。

  “三公子,别来无恙!”

  缓归抬眸,投去淡淡的一瞥:“多年未见,段大人眼神不好了吗?”

  段子轩一愣,把茶杯端在手里,若有所思道:“多年未见,三公子可是变得伶牙俐齿了。”

  缓归看他一眼:“在段大人面前,不伶牙俐齿些岂不是要吃亏。”

  段子轩嘿嘿一笑:“怎么会,三公子又开玩笑,别说子轩,就是我家少主人也不敢让三公子吃亏不是。”

  缓归没答话,换了个稍稍舒服点的姿势坐着,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悠然喝了起来。

  段子轩讶异道:“三公子这回不怕有毒了?”

  缓归喝完,把茶杯冲着他晃了晃,挑眉:“这茶味道太淡,在下放了点别的东西进去,段公子没喝出来吗?”

  段子轩刚又喝了一口,闻言噗地一口吐出来,连声呛咳,指着缓归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你,你怎么,怎么不早说?”

  缓归嘴角含笑看着他,语气温和平静,好心地安慰:“段大人莫怕,里边没有剧毒,只不过是一点点和你的软筋散相克的软筋散而已,不服解药的话,不过是几个时辰没有力气而已。”

  “你”段子轩指着缓归,一时说不出话来,一拍桌子,“你身上怎么会藏有软筋散?”

  缓归轻啜了一口段子轩再不敢碰的茶,浅笑:“在下全身上下可以藏毒的地方太多了,段大人忘记了吗?”

  忘记了吗,忘记了吗?段子轩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出那个单薄的小少年身影,和那个无法无天的小郡主并肩坐在树上,晃荡着小腿看着他们喝下那让他们大笑不止了好几天的“十笑散”,漂亮的小姑娘笑得前仰后合,她身边的少年只是安静拉着她以免她掉下去,抿着小嘴,黑亮的眸子里却含着狡黠的笑意。

  段子轩立刻浑身一紧,咽了口唾沫,立刻再次堆起笑脸:“那个,三公子这几日住的可好?”

  缓归再次改成了要调息的姿势,不答反问:“段大人请在下过来,就是为了想起当年的十笑散?”

  段子轩恨得牙根痒痒,不过他气归气,脸上还是保持着笑容。

  “子轩多年没见三公子了,想跟三公子好好叙叙旧嘛,子轩临走时,我家然公子还特意嘱咐,说到了锦都一定要打听下三公子是否在此,然公子可是一直很想念三公子呢。”

  “哦?”缓归再次挑眉,“然公子想念当年掉进河里的日子?”

  若不是自己肩负着西然使臣的重任,段子轩真想上去狠狠抽一下那张带着欠扁笑容的脸颊。

  “那个……”

  不过这次缓归很宽容地没有为难他,反而转头看向那个进来后就一直没说话的男子,男子脸上带了一张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双淡漠的眼睛。

  缓归只看了一眼,便勾起嘴角:“段大人是来跟在下叙旧,那这位兄台呢,所为何来啊?”

  那人的眼神一动,却没有说话,别过了头,看似在打量屋里的一切。

  段子轩笑道:“这是子轩的一个手下,三公子怎么对外人也感兴趣了?”

  缓归斜眼看他:“段大人,您是西然使臣,对在下来说,更是外人中的外人,段大人有话不妨直说,在下累了,想要休息。”

  居然有在别人家的地牢里给主人下逐客令的,段子轩又是气愤又是无语看着缓归,见他丝毫要收回自己所说之话的意思,于是把折扇一摇,立刻便宛如一个翩翩贵公子,昂首道:“子轩前来,是想和三公子做一个交易。”

  缓归头也不抬地说:“若是与贵国合作的事,恕在下没有兴趣。”

  段子轩皱着脸:“三公子,这样一口回绝别人似乎不太礼貌啊,子轩记得三公子最是彬彬有礼谦逊文雅了,当然那帮小畜生那样欺侮三公子,三公子都不屑和他们一般见识的。”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缓归看,但让他失望的是,缓归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那样黑暗残酷的过往,对他来说,竟似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段子轩不甘心:“三公子,当年是谁始作俑者,让一个十岁的孩子远赴别国去做质子,三公子忘了吗?”

  缓归抬手,在旁边的托盘里翻了一番,对一盘精致的点心一脸嫌弃,之后才算是勉强挑了一块看得顺眼的,放入口中,慢慢咀嚼了几口,才慢慢道:“在下的记性不太好,有些事情,早就不记得了。”

  “不过”缓归淡然的目光在段子轩和他身边的男子身上转了一圈,才又目视前方,漠然道:“段子轩,你既然此时身为西然使臣,就好好做一个使臣该做的事情,这里是天朝锦都,不是西然的云罗城,不该做的事情,还是不要做的好。”

  段子轩皱眉:“三公子是一定要帮着瑞成王爷和七皇子了?”

  缓归擦了下手,淡淡道:“这不是段大人该管的事情,你只要记住,瑞成王爷和七皇子,你若是敢动他们一个人,楼恕势必会要了你的命。”

  段子轩冷眼看着眼前的少年,冷笑:“三公子这样护着那两位王爷,就是不知道那两位王爷对三公子是什么感情,若是子轩请三公子在此做客几日,不知那两位王爷会有何反应。”

  缓归勾起嘴角,嘲讽一笑:“段子轩,你一定要引我过来,一来是为了想说服我去和你们合作,二来,不就是想看看瑞成王爷和七皇子的反应吗?你既然如此有兴致,不妨就等上几日,看一看吧。”

  段子轩合了折扇,凝视缓归良久,轻叹:“三公子,七年前子轩随夫人和然公子去文莱为使,初见之后,然公子就一直对三公子敬佩有加,当年分别之时,未能劝得三公子同去西然,一直引以为憾,此次子轩来锦都之前,然公子千叮万嘱,一定要请三公子回西然,天朝不能给三公子的,西然都会有,天朝欠了三公子的,西然都会补偿,请三公子——三思,再三思。”

  段子轩号称是西然第一谋士,以巧舌如簧舌灿莲花出名,从未有过这样费尽口舌去劝说一个人的时候。

  但纵使如此,他对面榻上的少年,一直都在认真调息自己伤痕累累的身子,别说没有抬头,居然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段子轩……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三公子……”

  “段大人”

  缓归终于睁眼,爱理不理看了段子轩一眼,慢条斯理地说:“你就是这样当说客的,要你的阶下囚去合作?”

  “啊?啊”段子轩恍然大悟,一拍手:“哎呀,三公子莫怪,子轩这是权宜之计,若是三公子答应了合作,子轩立刻亲自迎三公子出去,三公子想要什么条件,子轩一律满足。”

  “是吗?”缓归斜他一眼:“就只这暗牢,在下可是没有看到段大人的一点诚心,若是段大人招待得热情一点,把条件开得好一点,诚意多一点的话,那……”

  段子轩眼睛一亮:“那三公子就同意了?”

  缓归投过去一个不屑的目光,慢吞吞道:“那在下也依旧不会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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