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网游竞技 > 陌上花 > 第七十四章 汝之兄弟 上

??给秦夕玦的接风宴就安排在了当日的晚上。

  除了瑞成王一家、秦书画、诸葛沧海和影凉,其他和吴会熟识的将军及家眷悉数到场。

  吴会当年是十虎将里最年轻的一个,徐威等都拿他当亲弟弟一样对待,如今见了宛如死而复生的秦夕玦,一个个铁打一般的汉子都哭红了眼睛,几位将军夫人更是抱着秦夕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秦夕玦虽是性子冷淡,但也能感受得到这些和父亲情同手足的将军对她的感情,不禁也红了眼圈。

  一番哭笑之中,众人才知当年秦夕玦获救真相,吴会的老家人温伯从战场上奔回,只看到冲天的火光,匆匆抱走了两岁的幼女逃出楼城,隐姓埋名抚养她长大,直到后来遇到了秦书画,喜欢这小女孩乖巧懂事,便收了做徒弟。

  落泪处,有人连声骂道:“魔域这帮魔头,要是让老子看到还有余孽,定个个将他们凌迟。”

  魔域余孽?秦夕玦余光看到那个黑衣身影,心念,这不就有一个最大的的“魔域余孽”,这些年面对他,不知道这些将军们又是如何想法。

  接风宴设在了王府的暖香坞,是个暖庭,众人热热闹闹吃着,都拉着秦夕玦问寒问暖,忙着给她布菜,吃了一会,秦夕玦才发现,手边的酒杯里就没空过,那下午刚被师父打得几欲昏迷的少年,衣服都没有换,一两个时辰下来,他忙碌其中,跪侍众人,低眉顺眼,任别人呵斥支使,一直沉默不语。

  众人喝到兴起之时,开始有些放肆说话,说到当年瑞成王所带军队如何所向披靡,更说到,当年楼城之战后,如何的惨烈。

  还有那些流着郁家血脉的人,该如何将他们千刀万剐。

  秦夕玦余光看去,那少年跪在便于服侍他们的地方,垂手低眸,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秦夕玦若有所思地端起酒杯,刚刚喝了一口,就听瑞成王对着那人吩咐:“去给你师姐换了花雕来,这宣白不是女孩子喝的。”

  很快,缓归便再次过来,跪下奉酒,轻声道:“秦姑娘……”

  一阵寒意传来,秦夕玦抬头,竟是瑞成王瞬间沉了脸色,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一个巴掌已经打在了她身后的少年脸上。

  这一巴掌显然未有留情,缓归身子摔出去几步远,手里的酒杯咣当落地,一地的酒渍,他却在酒渍中立刻俯身跪好叩头,“属下知错。”

  瑞成王骂道:“孽障,这些年就学会这样目无尊长的,滚过去给你师姐赔罪。”

  秦夕玦一阵惊愕,不由自主转头去看秦书画。

  秦书画从宴席开始就悠然吃菜喝酒,根本没管缓归,到此时都没抬眉眼,吧唧吧唧嘴,又去夹菜了。

  秦夕玦默然,听着瑞成王又怒骂一声:“畜生,还不滚过去!”

  秦夕玦见缓归沉默了一下,不过怎么看都觉得那少年不是不想过来,而是着实不知道为何会挨打,不过倒是很听话,只一会便迅速过来,俯身叩头:“楼恕见过师姐,楼恕冒犯师姐,请师姐责罚。”

  秦夕玦还是没有说话,徐威的夫人就坐在她旁边照料,看着不对,她虽是不知道小昔儿和三公子如何成了师姐弟,但秦夕玦不吭声,缓归就只俯首跪着,有些不忍心,便笑道:“三公子,快给你师姐倒酒来啊。”

  缓归这才起身,又倒了杯酒过来,双手奉着,这回倒是识时务的很,轻声道:“师姐请。”

  还是没听到回答,缓归便又只捧着酒杯跪着,还是徐夫人替秦夕玦接了过来,几句话打了圆场过去,秦夕玦虽是没自己接,但终究是默默喝了。

  缓归刚要后退去端菜,慕容焯成又一个巴掌打下来,喝道:“别在这丢人现眼,滚回明园跪着去!”

  

  夜深人静,接风宴终于结束。

  天气转凉,慕容焯成批了件外衣,站在窗口看着外边,看了不知多久,身后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坐着的男子终于不耐烦了,道:“王爷,给秦某的住处可安排好了?”

  慕容焯成这才回头,笑道:“齐寿正派人打扫呢,最好的客房请师兄住。”

  “这还差不多”秦书画晃悠着腿,有意无意地道,“担心就过去看看,别在这瞎想。”

  慕容焯成一愣,随后笑笑,不说话,秦书画忿忿道:“那臭小子,秦某骂了他好几天,就是不肯叫一声师姐,早知道那样管用,秦某早就给他几个巴掌了。”

  慕容焯成哭笑不得,秦书画又道:“怎么,担心玦儿会迁怒恕儿?”

  慕容焯成沉默一会,道:“当年吴会和魔域厮杀之后回到楼城,在街道上就已看到吴府火光,但为了救恕儿……”

  秦书画却道:“玦儿的身世迟早都要公开,早一点也未尝不是好事,玦儿是个好孩子,她只是一时不知如何面对恕儿,恕儿既已叫她一声师姐,她虽未应承,但心里已然有些接受,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慕容焯成苦笑,不置可否,看了窗外,自语般道:“尧宽该过去了吧?”

  

  慕容尧宽早就到了明园,缓归刚回来不久,他便来到王府,跟慕容焯成和秦书画说了几句话,便来到这里。

  然而真正站在这简陋木门外边的时候,他却发觉,自己有些,抬不起手来。

  里边传来细细碎碎的说话声,那熟悉的声音还是一样温和平静,只是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许久,他终于推开了门。

  缓归跪在地上,和躺椅上晃悠着的老者在说话,昏暗的灯光下,他温雅俊秀的面容显得格外安宁,唇边浅笑犹在,如果不是那样卑微的姿势,就仿佛饭后逗着长者玩笑的晚辈。

  慕容尧宽不由也想跟着微笑。

  然而在看到他的一瞬间,那苍白脸颊上的笑意便隐去,少年迅速正身,叩头。

  慕容尧宽快步过去,低身去扶缓归。

  对上缓归的眼神,慕容尧宽心顿时一悸。

  在门外,他一直想着缓归看到他后会如何说如何做,会因自己没有保护好他而怨恨,会因自己这么久才来看他而不满,还是,会因自己一直没有履行哥哥的责任而委屈?

  可是,他失望了。

  那漆黑的瞳仁里,什么都没有。

  甚至连惊讶都没有。

  想好的话便再也说不出话来,慕容尧宽强笑:“恕儿,起来,王叔说了,不罚恕儿了。”

  缓归这才起身,以他的功夫,怎可能不知道门外有人,甚至连门外是谁,都已经听得出来,只是外边的人不进来,他也便当做不知而已,此时方问:“皇子怎么过来这里?”

  “七哥来看看你”慕容尧宽拍拍缓归的肩膀,仔细凝视他,手下的衣服硬邦邦的,他跟缓归接触久了,早已习惯这种触感,心内一酸,从怀里出去个瓷瓶,对缓归道,“这是王叔和秦殿主给七哥的,恕儿坐下,七哥给你上药。”

  说是坐下,慕容尧宽打量一番,才发现这院子里除了那老头坐的躺椅,根本就没有别的椅子,一时尴尬,缓归淡笑:“皇子,不碍事的。”

  慕容尧宽不语,只拉过缓归,解开他上衣,自他认识缓归后,这背上的伤似乎就没有好过,他很少给别人上药,笨手笨脚,生怕弄疼了缓归,缓归却一直挺直着脊背站着,仿佛不是在上药而是上刑一般。

  好不容易收拾妥当,慕容尧宽才舒了口气,缓归看看天色,问他:“皇子,天色不早了,您不回去吗?”

  “没事”慕容尧宽笑笑,“七哥跟王叔说了,今晚就留宿王府了,正好和恕儿说说话。”

  苍伯斜眼看着,听了一会,冷声冷气地插嘴:“要说话去屋里说,老头子要睡觉,别吵到了我老人家。”

  慕容尧宽一直装作未见他,此时看去,竟觉他浑浊的双眼中精光四射看着自己,灼热的眼神似乎要把自己看穿了,仿佛在探究着什么。

  凝眸再看,苍伯却已经闭了眼睛,在躺椅上悠闲晃悠着,慕容尧宽道:“你是何人?”

  苍伯半闭着眼睛,“我是何人你没必要知道,来扰了我老人家的清梦,就是你的不对。”

  慕容尧宽眼光一凛,但没有发作,询问地看着缓归。

  缓归无奈道:“皇子,您别听这老头的,他……”

  “啪”

  清脆的一声响,又几道红肿的指印堆起,缓归捂着脸,心里苦笑,这一天又挨了不知几个巴掌。

  苍伯叉腰站在他们面前,指着缓归骂道:“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慕容尧宽睁大眼睛,他都没有看清那干瘪的老头是怎样在一瞬间跳起来给了缓归一个耳光的,一把拉过缓归在身后,怒道:“你敢打他?”

  “我打他怎么了”苍伯斜眼嘲笑,“他是谁,他是瑞成王一个最低贱的暗卫,这府里人人都可以打他?别人打他的时候,怎么不见皇子出手,偏偏我老人家就打不得了?”

  “苍伯”缓归未等慕容尧宽发作,抢先蹙眉道,“您再胡搅蛮缠,恕儿以后都不给你带酒喝了。”

  “臭小子,你敢!”苍伯跳脚骂了几句,但还是不再纠缠了,三步两步进了自己的屋子,不再理他们了。

  缓归甚是无奈:“皇子,这老头精神不太好,您别理他。”

  慕容尧宽盯着苍伯屋里的灯光看了许久,转过身,握着缓归的手,道:“恕儿,我们进屋里去说,外边太冷。”

  缓归却道:“皇子,属下这里太简陋,皇子有事吩咐属下就是。”

  慕容尧宽摇头:“无碍。”

  缓归又犹豫一下,最终还是顺从地跟他向自己的小屋走去。

  冷气扑面而来,慕容尧宽这才惊觉,这屋里,竟然比外边还要冷。

  那样狭窄,杂草丛生的院落;

  这样寒冷、简陋、连间柴房都不如的屋子。

  一直都很温暖的手掌有淡淡的凉意,缓归迟疑一下,抽出手,走到已经落了尘的箱子旁,取出一件衣服。

  慕容尧宽的瞳孔猛地收缩一下。

  缓归走过来,“皇子,属下这里太冷,您再披一件衣服吧。”

  华贵的衣料,明亮的色彩,整整齐齐的纹路,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缓归看着慕容尧宽极不自然的表情和眼中复杂的神色,抿下唇,轻声道:“皇子,属下没有用过,是干净……”

  手里一轻,衣服被慕容尧宽拿走,下一刻,身子一暖,华丽的紫衣披在了他的肩头。

  “皇子……”

  慕容尧宽拉过缓归,系好扣子,又紧了紧衣服的领子,嗔怪道:“你也知道屋里冷,冷怎么不多穿点。”

  清瘦的身子被裹在华衣里,只露着苍白的小脸,缓归沉默一会,轻声道:“皇子,属下身上脏……”

  慕容尧宽按着缓归肩膀的手一紧,低声道:“恕儿,不许胡说。”

  屋里只有一张椅子,小床上连床被子都没有,慕容尧宽嗓子堵的难受,拉着缓归坐在床上,自己搬了那把生锈的椅子坐在他对面,握着他手,轻声道:“恕儿,你放心,这次的事情由七哥来处理……”

  缓归看他,问:“九五堂的事,皇子都知道了?”

  慕容尧宽点头:“恕儿,这件事七哥会和王叔一起处理,秦殿主也会帮忙,不会让你有事。”

  “皇子,这是属下的事,您不该参与其中,太危险。”

  “不危险”慕容尧宽笑笑,“瑞凌王妃去了宫里多次,母后都没有见,父皇什么都没说,但必不会听瑞凌王叔一面之词,外公和舅舅都会帮忙,九五堂丁统是七哥的人,七哥都已经安排好了。”

  “皇子”缓归站起来,当即反驳,“这样牵连的人太多,不成。”

  “恕儿”慕容尧宽安抚地拍拍他,“不会牵连太多人,一个暗卫执事而已,更何况他已经不是执事了,你的想法七哥知道,但你也要知道,只要有七哥在,就不会让你有事。”

  缓归摇头,跪下:“皇子,这样会牵连到您,不能这样做,这是属下犯下的错,属下自己承担,属下——不值得您为我做什么,也——还不起……”

  慕容尧宽惊愕,忽然想起来之前瑞成王和秦书画和他说的话,蓦地明白,顿时觉得身子更加冰凉。

  他紧握着缓归的手,让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四目直视时,才缓慢开口。

  “恕儿,你听七哥说,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要由交换才能得来。”

  缓归一怔。

  “恕儿,父子兄弟,朋友至交,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不会希求同等的交换,你知道吗?”

  “恕儿,我们——是兄弟啊。”

  面前的少年低着头,在思索,在犹豫,在想着什么,许久,他抬头,看着自己,声音轻缓,却很坚定。

  “皇子,属下和您——是主仆,不是兄弟——”

  “恕儿,胡说……”

  慕容尧宽心内酸涩,强笑了笑,道:“你和我一样,我们的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我们的父亲是兄弟,我们——也是兄弟,哪怕没有别的关系,我们也是兄弟。”

  缓归淡淡一笑,仰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慕容尧宽,他屋里的灯光一直都不是很亮,映得慕容尧宽眼中的光芒明明灭灭看不太清楚,他笑。

  “皇子,我们——是不一样的,您生下来就是天朝的皇子,而属下,生下来就是王府的暗卫,我们,怎会是兄弟……”

  “恕儿……”

  “皇子”缓归依旧微笑,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却都是极其郑重。

  “您是皇子,属下只是——您的暗卫,您的命运,属下的命运,十七年前就已经决定,我们,谁都改变不了。”

  慕容尧宽脸色有些苍白,不知是屋里太冷,还是他心内太凉,缓归笑笑,挣开他的手,道:“属下去给您倒杯茶。”

  慕容尧宽怔怔看着他去了苍伯的屋子,不一会端着一杯茶出来,脸色是极白的,身形瘦削,只是脊背挺得笔直,进来后将杯子递给自己。

  慕容尧宽抬起他的脸,看着脸上的红肿,心痛道:“那老头又打你了?”

  就要一杯热茶而已,就一杯热茶而已。

  缓归笑笑:“无碍的,皇子,您喝一口暖暖身子吧。”

  他如何还能再喝得下去那杯茶,慕容尧宽咬着牙,将茶杯塞到缓归手里,自己的手覆上去,轻轻握着。

  “恕儿,你听七哥的话,这件事就交给王叔和七哥来处理,听见了吗?”

  缓归低头沉默许久,点点头。

  慕容尧宽眼睛发涩,抬手摸了摸缓归的头,柔声道:“以后,也不许再做这样危险的事情了,记住了吗?”

  缓归抬头看他一眼,看见他发红的眼圈,再次垂眸,轻轻点头。

  慕容尧宽一手稳着茶杯,一手揽过缓归的肩膀。

  好想,大哭一场。

  抱着这孩子,痛快地哭一场。

  “恕儿”慕容尧宽拉过缓归,和他一起并肩坐在床边,揽着他轻声道,“你相信七哥,七哥不会让你有事,相信七哥,好不好?”

  缓归身子有些僵,除了陌回和小缺,他很少有过和别人这样亲密接触的时候,他也不喜欢和别人太过接近,疏离而警醒,是他多年里养成的习惯,连在听雨阁,除了凤鸣顾无方几个亲近朋友和下属,别人只要一踏进他的屋子,他在睡梦中都会立刻醒来。

  但慕容尧宽这样揽着他,却带来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温暖和安心。

  他明知道自己不会相信,慕容尧宽也心知肚明他不会相信,但他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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