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挥戈逐马 > 五十二节 饭中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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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英花想让赵过向自己引荐李多财,齐心挽回狄阿鸟不切实际的一意孤行。

  赵过从她那儿出来,脑海中还响着她刚刚说的话:“阿过,你越来越会思考问题了,我问你,阿鸟想借助朝廷,收拾家业,到底现实不现实?!即便可以实现,风险有多大?!他人在朝廷,随时随地都有能性命之忧,天子就算不杀他,也能圈禁他一辈子,你和他一起出生入死,就从不为他考虑,就不怕他遇险,当真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这条么?”

  赵过答不上来。

  他心里不踏实,得回去想一想,得到樊英花的允许,就出来了,顺便去一旁的杨家看看。杨家同样也笼罩着狄阿鸟被抓的阴云,这影响着他,让他有一种恐惧感,使得他现在的想法去贴近樊英花:不说以后,就这一次,这可是致死的命案呀,就是不杀头,也是重罪,不走行么?!

  杨小玲做了点好吃的,见他抱着胳膊,皱着眉头进来,眼睛一红,说:“阿过,你来啦。正好跟我一道,把这些吃的送他去。”

  她气愤地说:“他可真有功,出手就把人给打死了。”

  阿狗两条短腿踩得飞快,一下冲到她的腿后,拉上她的衣裳,说自己“想阿哥”,赵过一弯腰,把他搂着,正要跟杨小玲一起走。

  杨小玲却说:“你快把他放下,他才多大,见着他哥在里头吃苦,非闹不可?!”

  赵过只好将阿狗放到地上,呵斥一声,在屁股上赶一脚。

  阿狗爬回门槛内,扶着门栏站起来,被许小虎扯住,嗅嗅飘来的饭香,知道是些好吃的,羡慕地说:“(阿)(狗)偶长大,也去蹲监狱,蹲监狱,阿娘给做好吃的。”

  这就是他的不闹,杨小玲差点气坐那儿。

  赵过说着“他不懂事”,她才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小过,你咋不把他看住呢?!”

  赵过连忙解释,当时自己不在。

  杨小玲也只好叹上口气,说:“这都是他的命,你说,动上人家一下,怎么就把人家打死人了呢。”

  赵过连忙说:“人不经碰,自然不该怪谁!”

  两人紧一步慢一步往前走。

  杨小玲想起个事儿来,说:“小过,回头你去看看没藏黑虎。那孩子昨儿听说阿鸟出了事儿,可有点儿不对劲儿。他现在也没和你们住一起吧,你可得看着他,阿鸟答应过他,要给他娶房媳妇。这我还正依着阿鸟,在为他说媳妇,这时候可别做啥傻事儿,要是出啥事儿,那就更难办。”

  说到媳妇,赵过也想要。

  他现在也不再想唐柔,有时挺想给狄阿鸟说,你怎么只给没藏说媳妇,我比没藏还大,怎么不先给我说一个呢,只要捧个粗瓷大碗吃饭,有张苹果脸,有个大屁股,不那么脏,穿红袄,大辫子的,能干活,我看着就成了。不过这样的话,他还真说不出口,也不敢说,按自己想的一说,肯定要挨阿鸟的骂。

  两人走着,走着,县衙就在跟前了。

  县衙前门有兵把守,看得紧,左侧县狱的侧门却能出入。该打通的关节昨天就已经打通,跟狱吏说两句,狱吏就喊个人带他们进去了,走了几步,只听前头拐角两个的狱卒嘀嘀咕咕在那儿说话,一个说:“这小爷真本事,进去抓两只老鼠,生了堆火在那儿烤呢,香得一群犯人都唱着要吃要喝。”

  另一个年级大点的说:“少说两句,上头让好好地照顾,你就好好照顾……”

  他们回头瞥了一眼进来的两人,不再吭声,让了个身儿。

  杨小玲先一步跟人走过去,赵过走到后头,无意识地回头朝两个狱卒看一眼,只听那个年级大的伸手招自己,犹豫了一下,转身站到人家跟前。

  这个狱卒刚处理过犯人的粪便,身上带着一股浓郁的味道,但人看起来还好处,笑意盈盈的。赵过问他“啥事”,他便说:“你是那犯人的啥人,能不能给他说上一声,别让他再乱烧东西,万一把这儿给点着了。”

  另外一个狱卒连忙跟着说:“就是不点哪儿火了,这烟也没地方排呀。”

  赵过点了点头,正要离开,打自己进来的地方走来个小伙子,一身流里流气,进来就招手喊叫:“赵狗子,狗子。”

  那个年轻点的狱卒连忙说:“你咋进来了。”

  那后生笑笑,说:“只要手里有钱,哪儿进不得,你们那位,高兴还来不及。”

  他看了赵过一眼,拉着那卒就要走。年长的狱卒却连忙把那个叫狗子的狱卒拉了回来,赵过正要不声不响地离开,走出几步,听到那年长的呵斥:“你给我滚,我可给你说,你跟着邓家少爷混你的,别一天到晚缠着赵哈,他现在可是吃公饭的。”

  邓家少爷?!

  赵过一下进了耳,停了下来,心说:“阿鸟还在里面,邓家那小畜牲却指使人来这儿,想干啥?!”

  那个后生嘻嘻哈哈,让老狱卒别生气,仍要和赵哈一起出去。

  赵过再往前走两步,回头一看,人已经走了,也退了回来,往外走去,这狱里,到了晚上,除了看守,里头也就两个打杂的,整个儿没什么人,也就让他走回门边,他往那儿一站,就听得那后生的生意:“狗子,你发财的时候到了,呆会儿,有桌饭菜要送过来,你给那新来的二位送去。”

  那赵哈大概想不到,吃惊地问:“就这事儿,五两?!”

  赵过耳朵顿时竖立起来,心说:“这饭,肯定吃不得。”

  他立刻有种冲动,恨不得把那个流里流气的后生的喉咙扼断,却忍住了,只管去见狄阿鸟。

  点火烤老鼠的果然是狄阿鸟,烧了一片灰烬,余烟还有点儿呛人,杨小玲正在一旁扑打,责怪。

  赵过大步进去,也不管带路的就在狱门边,一把扯过狄阿鸟,着急地说:“阿鸟,我们走。”

  狄阿鸟惊讶地问:“往哪走,我这不是蹲班房吗?!”

  赵过心里急,因为不知道外头的狱卒会不会是谁的人,也不敢说,便停下来,在胸前比划,最后使出掌刀虚切,告诉狄阿鸟,把狱卒干掉,逃之夭夭。

  狄阿鸟连连摇头,随后揭开杨小玲放那儿的食篮,把里头的酒菜摆了下来,招呼外头的狱卒:“外头的那位弟兄,进来尝尝我娘子的手艺。”

  杨小玲被他提醒,一下儿热情起来,也一定要让那带路的狱卒进来尝一尝,就上前硬拉,口中不停地说:“都是自家人,别客气,我做得多。”

  狱卒无法推辞,只好进来。

  赵过又气又急,只好往狄阿鸟耳朵上趴,每每头凑过去,就被狄阿鸟一把推开。狄阿鸟拿出酒盅,在三人面前各摆一个,跟那说:“别客气,多喝两杯,你放心让他俩多呆一会儿,陪陪我,绝对不会发生什么事儿。”

  狱卒喝了两杯,吃了两口菜,听得一声异响,说什么也不坐了,连忙去了外边,赵过终于逮到机会,趴狄阿鸟耳边,给狄阿鸟说自己听到的事情。

  狄阿鸟发觉杨小玲一边收拾昨天放这儿的菜篮,一边朝两人看,笑了笑,若无其事地说:“切,今晚上我已经吃了三顿,加上你们送的,是第四顿了,你看我像有事儿吗?!”

  杨小玲不知道他这话啥意思,询问:“那你,不吃了呀?!”

  她心里有点失望,顿时想把今儿个无人问津的饭菜收回去,免得放这儿白白冷掉,刚刚一伸手,就被狄阿鸟一把摁住,缩回手来,取到上次留下的篮儿,往里头看看,竟然还有不少剩饭在里头。

  一只吃干净的盘里,还放着黑不溜秋的烤老鼠,她不知是啥,翻翻个儿才知道,差点没恶心死。

  狄阿鸟很紧张她那些饭菜,连声说:“别,别收走,你收走,不是想饿死我嘛。”

  杨小玲糊涂了,说:“你不是连吃了三顿,还饿?!还烤这老鼠,你让阿过看看,这老鼠,半截是生的。”

  赵过却觉得狄阿鸟刚刚听自己提醒,是在提防,是想将她带来的食物留着,明天吃,提防别人下毒,就说:“就给他留这儿吧。”

  杨小玲这就把饭菜留下,口中还念叨说:“晚饭,你都吃了三顿,为什么还烤老鼠,吃半生不熟的老鼠,恶心不恶心人?!”

  狄阿鸟也不解释,笑了笑,把上次的篮儿也拔过来,一一往外掏冷食,把自己的黑老鼠也端出来,放到一旁,旋即拍了拍赵过,往一旁颌首。赵过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觉一个粪便桶,想也没想就说:“吃得多拉的多。”

  杨小玲忍不住“噗嗤”一笑,撇嘴说:“能吃,就别剩下呀?!一边剩着,一边还要。”狄阿鸟无奈地说:“我这不是不知道你今天还给我送饭吗,只想留下慢慢吃,思晴这丫头,只知道给我订饭,却不知道给我送,他们也是,要给我订什么饭。什么饭有自己女人做得香,明天早晨还给我送哈。”

  杨小玲迟疑了一下,说:“早晨也送?!”

  狄阿鸟笑着说:“万一给人抵命呢,我还能吃几顿,早晨就不能送?!”

  赵过已经给他说了怀疑饭菜有毒的事儿,自然知道他是想吃个放心,无论牢饭,别人的饭,一律不吃,连忙说:“你要不来送,我来送。”

  他想起阿田的事情,想讲给狄阿鸟,就说:“姐,你让我跟阿鸟说一会儿话吧。”杨小玲说着“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接着又嘀咕“什么时候都不忘哄人,什么饭做得香,还不是光说不吃,见我又来了,才说自己早知道不剩下”,见狄阿鸟在一旁陪笑,也想跟赵过单独说说话儿,就由他们说去。

  赵过一等她出去,就低声讲狄阿田的事儿,来来回回,指头都比划短了,最后说:“阿鸟,她还不满足,说是要向你讨更大的权力,我寻思着,她毕竟没那么大,性情也古怪,虽然这次帮上了忙,表现好,可你要是听任她,她也能闯下大祸。”

  狄阿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轻地说:“阿过,我偏偏想试一试她。她还真让我意外,她毕竟是我阿妹,年纪再小,也流淌着我们家族的血液,无论做成大事,还是闯下大祸,我都得给她撑着腰,可惜我现在就是想给她权力,话也带不出去,这样吧,等我出来之后,想法写个手条,让人秘密送交各处。”

  赵过急切地劝阻说:“可是——”

  狄阿鸟笑道:“可是什么?!阿田既然是我妹妹,就有这个才能。”

  他的笑容温馨,像是在回忆什么美好的事情,娓娓地回忆说:“阿过,我告诉你一个关于阿田的笑话吧。阿田曾和我的弟弟、妹妹们一起被我骗过,抱着我的画册子当宝,在几个人里头,她为了认上头的字,最能吃亏,几乎把自己的小宝贝挥霍个精光。后来这本画册子被我阿妈没收了,几个人都在为拿回小册子上心,阿田呢,从此不再睡懒觉,每天早早就爬起来,去为我阿妈送一囊羊奶,收买我阿妈。我阿妈一开始莫名其妙,随着时日已久,知道她想要那本画册子,见她年龄最小,又可怜巴巴的,就把那本画册子偷偷塞给了她,从此却发现,这个便得乖巧的侄女,再也不一大早颠颠儿跑半个牧场,去给自己送奶了,而是神神秘秘,到处藏画册子。她毕竟只有四岁,一开始并没有什么高招,就将画册子背在背上,裹个小披风。因为一起跑着玩,差一点被阿孝发现,她就吓坏了,回去苦思,便不再随身携带,而是将画册子放进羊毛堆里,每天到了晚上,不睡自己的床,跑去睡羊毛堆。时间一长,我阿叔就奇怪了,为了让她回自己的小床睡觉,别惹一身跳蚤,让下人把那片羊毛堆清理到远处,她听说了,连夜把画册子拿出来,这回放哪儿好呢,想来想去,就用一个小檀木宝箱锁起来,再放到一个大点的箱子里,再锁起来,一直锁三层,觉得保险了。是保险了,几把钥匙却丢了,众人就见她一天到晚拉着个半截自己高的箱子溜达,皱着小脸,求人帮她砸开。阿过,你能想到再后来,她怎么藏画册子吗?!”

  赵过摇一摇头,却还是随着猜了,问:“她还给你阿妈送奶,让你阿妈替她保管?!”

  狄阿鸟笑道:“天天送奶多累,她那么懒的小孩,能坚持下去吗?!告诉你吧,她把画册子的皮子撕掉,换一个皮子,换上开头几页,写了阿孝的名儿,放进阿孝的书堆。阿孝仍然在到处找那画册子,却从来也不曾想到,那本画册子被写上他的名字,扔在他自己的小屋里。阿田每天去他家中研读,他也不知道,更不会想到,偶尔一次,他在我阿妈,阿雪阿妹的面儿拿起来那本阿田每天都看的东西,翻翻,从前两页上判断,确实是他自己涂鸦的画本,大为高兴地说,我记的笔记可有用了,阿田天天拿去看,干脆给她吧。”

  他轻轻瞥过赵过,柔和地说:“在弟弟、妹妹之中,我最疼阿田,阿田也最像我。对她,我很放心,至少她会藏东西,就像现在,她已经把朝廷要封杀我的东西放进了皇帝家里,换了皮子,换了开头几页,写上了几个字:皇帝的商人,然后去借了观摩,要是你是皇帝,你也找不到,对吗?!”

  赵过还是觉得不妥,一个女孩子,一个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女孩子,性情是要多不稳定有多不稳定,一旦让她决定众人的命运,该是多大的冒险呀。

  他正要说点什么来反对,狄阿鸟又说:“阿田年龄小,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想抢也抢不过我和阿孝的,久而久之,使她养成了一个针对阿孝的策略,那就是在没得到之前,隐藏自己的欲望,凡事不动声色,见机行骗;而在得到之后,多挖洞穴,预防生变。何况她的身边还有谢先生和黑先生,我就是不相信她,也要相信谢先生和黑先生的能力。”

  赵过着急了,说:“她根本就不听人家的。”

  狄阿鸟又笑了,说:“她是不是说谢、黑二人老是手舞足蹈,无计可施,关键时都是她在拿主意,是吧,那不是她说了算了吗?她还向我要权力干什么?!阿田喜欢自我吹嘘,心里还是有数的。”

  赵过还是觉得狄阿鸟有点儿纵容那丫头,不过那是他的妹妹,他不纵容自己的妹妹,还能纵容谁,何况那个小丫头确实有点儿本事,现在虽小,却迟早有长大的一天,就不再反对,只是叮嘱狄阿鸟在牢里要多加小心。

  他和杨小玲走后,狄阿鸟立刻收拾起他们带来的食物,拾出来一半儿,一一放好。过了一会儿,外头的狱卒赵哈果然又为他提来一些酒菜,开门一放,告诉说:“你朋友让送来的。”狄阿鸟捧起他送来的饭菜,一一闻过,脸上全是陶醉之色,随后指指另外一份,拿起准备好的饭篮,傲慢地吩咐:“把这个给刘公明送去,把他的酒菜也留给我。”

  赵哈受人所托,自然不愿意,问:“你吃得了吗?!”

  狄阿鸟笑笑,说:“吃不了,可以便宜你们几个呀。”

  旋即,他又和悦起来,低声说:“这些都是我媳妇做的,刘公明这小子,早对我媳妇垂涎三尺,你送过去时,给他讲,我的罪比他大,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媳妇就拜托给他了,他肯定高兴,反而会感激你,知道不?!”

  赵哈听他这么一说,也怪难拒绝的,想了一会儿,只说“那好”,却无举动。狄阿鸟知道他等着要好处,揩揩身上,还有几个钱,就找出来,慢吞吞地递给他。赵哈刚有一大笔收入,这会儿得的不多,却是两头捞,别提多佩服自己,高兴得像是店小二,吆喝说:“好也。就走咧。”

  他兴冲冲地走了,却不知道一回身,狄阿鸟脸上就带上了几丝冷笑,找到一旁的水罐,把自己点了的稻草灰塞进去两把,合了口,抱起来摇晃、摇晃,开始吃起刚送来的酒菜。

  他吃了不一会儿,赵哈回来,站在远处看着。

  这也是五两银子要求的,说是今天邓家公子找事儿在先,送来酒菜,等于向人家变相儿道歉,只有对方吃了,才算接受,回头对方出来,见了面,再提起这饭,说是邓公子请的,人家是不领情也要领情。

  对这样的要求,赵哈有点担心,因为今天晚上,加上送饭的杨小玲,狄阿鸟这已经是第五顿了,而且每一顿都没吃完,谁知道还能吃下不。

  看了一会儿,这家伙还真能再吃。

  当然,这也是送来的饭菜中最丰盛的一次。一条河鲤烧得像是要跳龙门,肥腰披酱,吻张须垂,猪肘子闪着光闪闪的油亮,牛肉筛得暗红,很难吃得上的鹿肉又瘦又嫩……赵哈看得都情不自禁,直咬舌头。

  这和自己家人送的饭不一样,吃了之后,东西要送走的,他已经开始幻想了,幻想着这位连吃几顿大爷,怎么吃就是吃不完,剩下许多,哥几个热热,当作宵夜,想到这儿,两颊的口水更是刺激不断,开始一紧一紧地疼。

  他正要不看了,让腮帮上的肌肉歇歇,刚刚转个身儿,里头的狄阿鸟一顿筷儿,极为惋惜地看一遍,招呼说:“小哥儿,我实在吃不下了,你收去吧。”赵哈全身的馋劲儿都往上蹿,连忙开门,连忙站到狄阿鸟面前。狄阿鸟抬起头来,瞪住他,大声说:“你这不是害我嘛,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你这是在害我。”

  赵哈腆笑:“我咋是害你呢?!”

  狄阿鸟用筷子一点,说:“不是害我,你送这么多好东西,我不吃吧,想吃,吃吧,实在吃不下了,想吐呢。你说,你这不是害我嘛,算了,想必,你自己也不知道,我也不和你一般见识,撤下去吧。”

  赵哈心里惊喜哦,狂笑不止,却极力掩饰着,弯下腰儿收拾。

  狄阿鸟似乎放不下这些美食,还是一脸严肃地说:“你自己知道吗?!你肯定不知道,我也不能和你一般见识,你给我听好,这剩下的酒菜,不要去吃,给我倒掉,记着噢,不然有你小子后悔的。”

  赵哈心里乐极了,暗想:哎呀,真是有钱人,让我倒掉,我倒不倒掉,你小子会知道?!他轻快地收拾着,将几层食盒一端,一蹿就出去了,几乎不想锁门就走,旋即还记得不锁不行,一回头,发觉狄阿鸟把那个大小解的桶抱上了,心里立刻幸灾乐祸地嚷嚷:“活该,吃这么多好的,想吐了不?!”

  他扭着屁股,恨不得唱着歌儿走,而狄阿鸟却只等他一离开,就飞快地揭开便桶,“吼呃”一声,对着放一腔呕吐物。

  桶里头早有半桶呕吐物,这下猛烈一吐,溅了他一脸,他也不管,只是跪起来,能有多少吐多少,最后吐得全身发软,才喘着气,将桶盖上,放到一旁,而自己想上炕,上不去,往干草上一缩,额头就已经布满了黄豆大的汗粒。

  他就在干草上滚了几滚,抱上了水罐,揭开,抱着灌,灌了两气,也不再找便桶,往稻草上一攮,跪下又吐,反而一个翻身,倒竖起来吐,吐得到处都是,吐了之后,翻身回来,又喝水。

  这回喝过之后,他没有再吐,而是盘腿坐下,摸到杨小玲的饭菜,慢慢儿往嘴里塞吃的。这会儿已经很晚了,赵哈哼着小调来,把对面壁上的灯“噗”吹灭,哼着小调走。牢房里一下暗了下去,只有狄阿鸟的两眼还挂着寒光。他在草堆上蠕动,慢慢地吃东西,喃喃地说:“想用毒害我,做梦吧,就是阿过不碰巧听到,也休想。”

  他吃了一会儿,再次抱起水罐,喝了些草木灰水,吭吭几声,就在干草上沁起了沫子,沁了好大一阵,才再次抬起头,低声自语说:“这毒真毒呀,我都吐干了胃,还是有了中毒的症状。不知道那几个狱卒会不会把剩的拿去吃,希望他们别吃。不过看刚刚那卒子的馋样,他是非吃不可,我不是没警告他,那他还要吃,就是他自己的事儿,吃死了人,事就大发了,我看他姓邓的还下毒不下。”

  这么说完,他便淡淡地狞笑,再喝点水,爬起来,上到炕上,扯起来一床又脏又臭的破棉被,钻到里头发抖。

  这会儿,几个狱卒相继干完活,在门房聚集,看到赵哈留下的酒菜,个个啧啧称奇。

  赵哈也不禁感到光荣,喝仨叫五,让他们一起坐下,四处摸摸,还摸出几个小酒盅,上去,一人发上一个,说:“这肉是好肉,酒也是好酒,那位爷,根本就没怎么动筷子,就是有钱人臭脾气,让倒掉,白白便宜了咱哥几个。”

  那个负责倒马桶的老狱卒说:“就是那个新来的公子爷吧。我今儿倒马桶,里头有一个,半桶都是吐出来的好酒好肉,要我说,除了他,也没别人。本来我还当他是个好汉,可这一看,这么怍,非是有钱人家的公子不可,活该吃牢狱之苦。”

  赵哈说:“废话,寻常人家,敢跟邓公子干起来么?!”

  他喷着吐沫星子说:“看到了没有,人家现在住着单间,在里头逍遥自在。”

  狱头也在,而且知道更多,给几个人摆摆手,说:“谁也没说他是寻常人家不是,他本来就是京城发配来的,肯定是几代将门之后,你看,这王志王将军,都给他定酒定菜。”

  赵哈连忙让狱头喝酒。

  狱头毕竟有地位,家中富裕,不肯像他们抢别人剩的菜,而没有下酒菜可以就口,白酒也难下肚,浅尝辄止而已,只是跟众人说:“你们几个悠着点儿,我回家看看。”

  按说,值夜不能回家,可他是头,每次都会在这时候回家看看,有时想打牌了,很快回来,有时想陪老婆,睡到天明再露面儿,众人只能腹诽,就见他放进来一阵寒气,裹裹棉大袍,带了厚实的皮帽,走了。

  他一走,几个狱卒这就更加自在,纷纷说:“赶紧吃,吃完,咱玩两把。”

  老狱卒不赌博,精力也不及,虽然想吃点好的,却也不好跟几个年轻卒子下手抢,也就罢了手,往几人里头一缩,侧身说:“我睡一会儿。”

  赵哈一边吞咽,一边说:“你不吃了?!不吃白不吃,这么好的东西,以后你还真吃不着。”他说:“人家有钱人,宁愿倒掉呢。”

  他已经就这个说了很多遍,此刻为了加深众人的印象,模仿着狄阿鸟的口气,学起话来。老狱卒听他学说话,沉入梦乡之中。

  这一睡,就是天地不知,迷迷糊糊中只觉得心里一阵阵难受,耳边似乎有人在惨叫,在滚爬,那些瓢盆也都呼呼啦啦地响,然而想睁眼,就是无法挣脱梦魇,看到自己送死刑犯狄阿鸟送上刑场,狄阿鸟冲他笑,上来两个黑白判,却上来别他的胳膊,不管他的挣扎,套了一道大锁链,然后自己就不得已,浑浑噩噩,晃晃悠悠跟着走那黄泉路,自己死去的女人好像在跟自己招手,一遍一遍地问:“咱儿子还好吧?!”

  儿子好啥,一个饿死了,一个还没娶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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