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挥戈逐马 > 九十节 夜祭先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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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撒力罕是这么想,然而他也知道,铮别格儿的事情自己参与太多,已无退路,只求事了埋名去。羌笛、胡琴声声哽咽,营地篝火熏烟掩盖阵阵晚风。铮别格儿的营地还有人在抢吃的,会有力大无比的武士把住食物,偶尔抬起的时候,两只充满威胁的眼睛油油发亮,透着几分野兽的狰狞。

  食物的短缺和缺少分配,在外出作战时突出体现,抢,似乎成了草原人草原士兵的风貌。

  撒力罕看看密商大事的帐篷,在武士和百夫长的环绕下,转回来,捧住一囊浊酒,仰头痛饮。

  他的沉默让一干的追随者安静。

  环顾四周的这些兄弟,有的脸上还沾着残羹,有的手里抓住沾草的骨头,板黄的牙齿,傻头傻脑的举动,这还都是一些不用争抢食物的上层武士,看着他们,撒力罕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苦痛,这和自己在桑干的营地看到的何止是天上地下,那风貌,那短短时日固定下来的习惯,有条不紊的生活。

  就凭这,分明是一个坐井观天的人,铮别格儿他有何窃据之能。

  旁边一个百夫长也回头望一眼帐篷。

  他欠欠身,往撒力罕身边挪挪,推开别人,小声地说:“撒力罕首领,下午你不在的时候,铮别格儿首领发了大脾气。狄阿鸟似乎知道铮别格儿首领不一条心,把宝特军队的家眷全要走了,首领留不住,突然把我们全叫去,让我们备好兵。他说了,整个军队都是我们党那人,狄阿鸟顶多几百个兵,只要有人挑头,他就是再厉害,也逃不脱,到时就是谁割下狄阿鸟脑袋的事儿,谁割下狄阿鸟的脑袋,谁就能做万户。”

  撒力罕反问:“怎么?还没离开中原的土地,他就打算动手啦?”

  百夫长点了点头。撒力罕略一寻思,顿时明白怎么回事儿:“本来在中原的土地上,铮别格儿不知深浅,不敢动手,一直只在四处拉人,打算经过银川,回到草原时突然下手。不过狄阿鸟这回把狄阿孝的家眷要走,肯定还说了些警告的话,他心里害怕,准备鱼死网破,提前动手。”

  铮别格儿的依仗是什么:整个军队都是党那人,他是最具势力的人,他一挑头,党那人就会围攻。

  撒力罕以前也觉得仅凭这一点,认为到了草原边上,众人不再对境况畏惧,到时铮别格儿伙同众人一起发难,多数人总还是会跟着起事,胜数还是很大,但今天从桑干的营地出来,他立刻就推翻了这种想法,党那人又怎么样?

  狄阿鸟让他们吃饱饭,狄阿鸟把他们编入军队,教他们洗手,还不许百夫长、十夫长动手殴打他们,绝大多数的部民和奴隶绝不会站在铮格别儿这一边。

  于是,他反问这位百夫长:“你觉得呢?”

  百夫长毫不迟疑地说:“铮别格儿大人给我吃给我喝,给我百姓,给我女人,我自然不二话。只是……只是我们动手,杀了狄阿鸟,去哪呀。这中原,是狄阿鸟带我们来的,杀了他,我们怎么回去呀,到时回,回不去,被中原皇帝围上,那不是同归于尽吗。”

  撒力罕不说话,只是喝了口酒。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吞吞地问:“狄阿鸟集训百夫长的时候,我不在,你参加了没有?”

  百夫长说:“参加了。不过我是铮格别儿首领的人,他们休想让我听命,他们派个犍牛想指挥我,我把人赶走了,人也没有再回来。”

  撒力罕反问:“那你觉得其它人呢?”

  百夫长说:“不好说。我是这么想的,他们都是百夫长,狄阿鸟派人跟他们一起指挥众人,谁也不会愿意,只是没有我这么胆大,怕这怕那,把人要了,暂且留着,到时情况一变,他们肯定杀人起事。一百个人围着一个人两个人,还杀不了么?”

  撒力罕想想,这话看起来单纯,其实按照推理,也是那么回事。

  但实际上绝非如此,大多数的百夫长是临时推选出来的,狄阿鸟给他们百夫长职位的,派人帮助他们管理军队,给他们吃的,喝的,他们当真会认为狄阿鸟是为了夺走百夫长的军权,不会,绝对不会,像桑干这么老练油滑的人见了狄阿鸟激动得话都说不好,会是他说的那样?

  百夫长轻声叹了口气,说:“撒力罕首领,你不知道狄阿鸟的人多能,说要建立一个国家,多好,多好,说狄阿鸟爱护部民,分给部民粮食,倒也真是说得牛粪里头开花,要是他是纳兰部人,哪怕他是个党那人,我也就信了,可是他是雍人,首领说了,他当了国王,那是要把我们党那人压制住做奴隶的,我也是幸庆,有人这么告诉我,不然说一点也不动心也不可能。”

  他立刻展开自己的一套政治言论:“但是阿孝宝特大人与他不一样,同样也是大大的巴特尔,关键是他有咱们党那血统,他当国王,那还是我们党那人做国王,到时我们再给他娶个党那的女人,生个有党那血统的孩子,那就是我们党那人又拥有自己的国家了,我们党那人,复兴了。”

  撒力罕知道这一套言论是由铮别格儿炮制。

  他也听说狄阿孝同样年龄轻轻,英武不凡,也许可以令党那人接受,也许也能顺利接收东夏国,但是大多数人的党那人眼下受到的都是狄阿鸟的恩惠……对了。刹那间他想起来一件事,问:“狄阿鸟要送走阿孝宝特大人的军队,阿孝宝特就不反对么?我怎么觉得不对,铮别格儿与我们商量大事,怎么从来也叫上阿孝宝特呢。”

  百夫长愣了一下,说:“首领大人就是为这个事生气,他不愿意狄阿鸟把人接走,说阿孝宝特大人说了算,阿孝宝特说劳烦他馈养,会把他吃穷的人,就让他的人接受安排。也是,这话该他说呀。首领就觉得阿孝宝特没看明白狄阿鸟是想抓人质在手里,关键的时候用来要挟。”

  撒力罕算是明白了,铮别格儿到现在为止,还没说服狄阿孝站到他这边,整个事情,狄阿孝都是个不知情的,这也太闹剧化了,于是,他一下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继而哈哈大笑。

  眼泪都笑下来。

  笑完心也沉下来了。

  狄阿孝不参与说明什么?

  不仅仅说明铮别格儿还没拉拢住他,而是他根本就不愿意,或许他们兄弟根本就没有嫌隙,或许狄阿孝有大智慧,知道自己跟着他这个阿舅是被利用,弄不好成为个傀儡,干脆就不争这个权。

  甚至这有可能是个巨大的阴谋。

  狄阿鸟肯定有所察觉,桑干说那句话时,他那么镇定就有问题,他等着铮别格儿自己跳出来,践行他的“不会凭感觉失义于豪杰”,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快接走家眷,让铮别格儿感到这么紧张,既然他有所察觉,又不反对所谓不知情的阿弟狄阿孝与铮别格儿来往,是兄弟俩合谋也不一定。

  撒力罕的心继续往下沉去,也许之前有一点儿侥幸,现在也彻底没有了,甚至刚刚上涌的酒劲全部变成冷汗。

  得赶快设法安排族人,免得被殃及。

  正是随着自危的时候,有人跑来叫他:“撒力罕首领,大首领让您去一趟。”

  撒力罕顾不得收拾心情,手持酒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跟随其后走了去。

  到了大帐,铮别格儿,巴比匈,还有铮别格儿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婿,两个叔伯兄弟在,都不再说话,盯向自己。

  还是巴比匈先说的话:“撒力罕。铮别格儿大首领觉得狄阿鸟怀疑了,说不定会对你们下手,他心里慌,我不同意,但是劝不住,只好建议他让你做领兵,你的才能我知道,要是今天晚上就动手,你怎么看呢。”

  撒力罕一阵头皮发麻,心说:“这也太仓促了吧,连夜通知那些和铮别格儿走得近的人么?能聚齐多少人?”

  他压制一下自己的内心,缓缓地说:“首领要备兵的事,他们已经给我说了,我问他们什么看法,他们说,我们现在动手,就算杀了狄阿鸟,我们该往哪去?要是被中原皇帝围了,同归于尽怎么办?”

  阿思莫是个高大的少年,满脸的横肉,今天狄阿孝和博小鹿在,纳兰容信要与他和解,他屁都没敢放一个,此时越发觉得窝火,忍不住嚷道:“同归于尽也比束手就擒好。要是狄阿鸟先动手呢?要是他先动手呢?别人都不防备,会有多少人站在我们这边儿?今晚,他有宴,请阿爸去吃酒,我们都说阿爸喝醉了……也正好他有宴,趁他们都喝得醉醺醺的,不需要多少兵,杀过去就一锅端。”

  撒力罕苦笑,铮别格儿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自己还能怎么说?

  怪不得不符合巴比匈的利益,巴比匈也不吭声,肯定是早劝了,有劝得住惊弓之鸟的么?这时喊自己进来商量,还不是巴比匈想让自己劝他们。

  不能劝。

  有句话叫恼羞成怒,自己要想保全族人,这会儿万不能劝,只有站到铮别格儿一致的立场上,他才能充分相信自己,给自己兵权,让自己在必要的时候自保。

  于是,他笑了笑说:“阿思莫说的有道理,先下手为强,他狄阿鸟身边没有多少自己的兵,顶多上千吧。今天他摆大宴,将领们说不定都要参加,肯定喝酒。”在巴比匈不敢相信的眼神中,他不忘试探说:“铮别格儿首领,这个时候,阿孝宝特至关重要,要是你能通知到他,让他里应外合,那大事可成。”

  铮别格儿愣了一下,摸着胡须沉思了一会儿,说:“还不合适。这时候派人去通知阿孝宝特,说不定会引起怀疑,他的人都驻扎在狄阿鸟的大帐不远,如果我们举兵,自然就会和我们一道攻打狄阿鸟。”

  中了。

  什么通知狄阿孝怕引起怀疑。

  看来,铮别格儿自己都不能确定狄阿孝会不会站在他这边,一味铤而走险,乱中取胜。还要问么?撒力罕撇过这一节,咬了咬牙说:“好。”他又把奉劝的话留给巴比匈:“一旦开战,我们就不知道哪里可走了,你能让纳兰明秀首领前来接应么?”

  巴比匈冷笑说:“不能。开什么玩笑,你们让纳兰明秀大人率领军队深入靖康?撒力罕,你对我兄弟有恩,我也看得起你,你当真认为这时候可以开战么?就算成了,你们从中原交换的粮食能带走么?到时候什么都没有,你们得到了什么?狄阿鸟就算不在了,他的军队还在,说不定会不顾一切来复仇,拦截你们,你们回到草原,没有粮草聚兵,拿什么给他们打仗?”

  他站起来说:“一定要快进入草原再向他动手。”

  撒力罕不敢表露出向着他的意思,尤其是他赤裸裸裸地提出粮食之后,就说:“不如把咱们拉拢的首领们召集起来,一起决定。”

  他只是一说,随即又说:“要不,铮别格儿大首领决定。您说,动手不动手。”

  铮别格儿看了巴比匈一眼,定下心来:“杀了狄阿鸟,阿孝是我外甥,好言相劝,给他国王坐,会听我的,你们说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得动手。不动手不行。我也不想现在动手。可是你们不知道,狄阿鸟派来的人怎没说的,直接就问我:到底是安的什么心,敢替他劳军。今天他摆宴,我又没去,他能不起疑心?要不这样,我把营地的兵先带走,就说酒醒了去赴宴,让小骨朵跟你留下,紧急联系咱们的人,派兵随后,杀他个措手不及,事不宜迟,现在就准备吧。”

  正说着,有人冲起来喊道:“大首领,大首领不好了。”

  铮别格儿手里的念珠“砰”地落地,整个人猛地站起来问:“怎么了?”

  来人禀报说:“有一小股骑兵,打着东夏的旗号,奔咱们营地来了……”阿思莫眼睛猛睁,大声问他阿兄:“是不是狄阿鸟的先头部队?”

  他大为焦躁:“还说先下手为强呢,先到哪里去了,人家先来了,快,阿爸,快,出去牵战马,咱们逃命去吧。”

  铮别格儿甩手给了他一巴掌,说道:“快。带我找个地方望望,一望就知道了,我铮别格儿也不是没兵,难不成妄想以十来个人抓杀我?说不定见我没赴宴怀疑,又派人催我赴宴。”说着,说着,身子不停,直奔帐外。巴比匈怕人认出来,没有动,撒力罕也连忙跟了出去。

  他们到了外面,只见十余火把沿路过来,虽然奔势急快,但只有十余火把,就算是有兵,也不会超过百数,顿时安心不少。

  撒力罕偷偷旁观,只见铮别格儿的手紧紧抓在自己的前襟上,再回想狄阿鸟的英姿,不由在心里一声叹息。

  那支打着火把的马队很快接近了,随着几声铿锵的马嘶,到了营地外,这才知道,确实只有十来个人。

  几人往前走着,就听一个大大的嗓门喊:“铮别格儿首领醒了没有?大王听说他喝醉了,参加不了宴席,派我们来看看。也不光是看看,他下午的时候生气,说话有点重,怕舅舅有心结,让别等了,我们就来宣布一下他接下来的安排。”

  撒力罕心中称奇,暗道:“狄阿鸟果然把铮别格儿算的死死的,怕他吃不住吓,真动手了,派人来安他心,这会儿,我敢说,谁再说现在动手,他也不会动手。”

  几人接到跟前,只见一个胡须浓密的壮硕将领手持长槊,坐在马上,神情自若地说话,淡定得像不关自己的事。旁边的一个文士打扮的人却下了马来,手持一筒,打开取出帛书,唱道:“大王令。令铮别格儿首领为左军副都督,行军副总管,佐孤弟治理左军,反如下部贵及所带巴牙一律拨予……”

  接着是一大串长长的名单,连别乞都赫然在列。

  最后,报出军队数量:“所部统计,共一万五千人,当从速整军,三日后准时兵发,不得贻误,否则予以罢黜。”

  文士前来交卷,上面东夏王狄阿鸟的章子大大的,鲜红鲜红的,铮别格儿差点走不好路。

  这十余骑还要到别处宣令,马都不下,一致调转马头,打着火把走了。

  铮别格儿捧了卷书,激动得有点发抖,竟然说了一句:“早对我这样,我又何必?我又何必?”

  这话撒力罕不大懂。

  阿思莫却急不可耐,大声说:“阿爸。阿爸。咱们的人都在里头,不但咱们的人在里头,各部贵族和巴牙都在里头,都没怎么漏……除了那些专门跟阿爸作对的,围着大首领他们转的,几乎全在我们这儿,全在呀。”

  这话一出,撒力罕浑身一震。

  他灵魂深处在怯怯地问:“是要一网打尽么?我的天呐,狄阿鸟要把各部首领贵族一网打尽呀。”

  不像撒力罕想的那样。

  大多数人都很好地解读将贵族巴牙划分给左军这一决策,认为纯粹是为了更好地组织军队,那怕这里头有对各首领贵族及麾下巴牙各自为政不放心的心思,也是从军事角度出发的,把他们择出来便于指挥,持这一观点的包括狄阿鸟嫡系中的将领。

  紧接着,狄阿鸟又宣布将绝大数的粮草则交由左军押运,更加证实众人的推测,看来右军是打算拿来打仗,而成分混杂的左军仅负责保护粮草和辎重,而押运的粮草和辎重,也都是各部之物,他们也会尽力。

  尽管如此,狄阿孝仍对左军作以整顿,编成三个梯次的战斗群体,各有负责。

  有限的时间内,撤退准备安排得相当紧张,好在拖后腿的老弱已经先一步撤离,部队经过进一步编签,效率还是可观的。

  此时已近中秋,天高地阔,一股苍凉铺天盖地,时而塞风转急,风卷黄叶,打得人衣劲舞。

  然而,士兵们的内心都是一片祥和。

  他们从来没有过不经厮杀便能坐看山河,满载而归,更不要说往年对普通人来说甚是难抗的冬天,已有足衣饱食的憧憬,成千数百人扛起装满粮食的布袋,堆放的布帛,成筐的粗茶,器皿,往大车上装,装了五、六天,还装不完,实在难以抑制,他们坐在粮食山上唱不知谁编写的歌儿:“年年应战苦,思困多悲颜。今朝可汗役,行疆风沙暗,此命本作逐轻车,不想今日开笑颜。弃兵戈,敛长枪,骏马换食粮,皮裘买茶盐,三军无虚日,日日作点验。”

  歌声传播极快。

  很快,不但太原城中有人传唱,连嗒嗒儿虎这样的小孩都学了去。

  游牧老弱撤走后,他少了人玩,正巧丫儿来到,心里自然喜悦,带着丫儿学画画,一字一句教人家唱这歌儿。

  一大早,他的老师曹辛传要搬家,他也非要去,还跑去把丫儿叫醒,反复告诉婶娘自己可以把阿妹管好。

  事实上,他只是个头大,丫儿比他大几个月,只是大人们开始都没注意,比较生辰才知道的。

  他这阿哥做得舒坦,被阿爸揭破年龄,死活不承认自己小,时刻准备着糖果,随时利诱丫儿。众人这才发现丫儿和他在一块,确实像小两三岁不止,浑浑噩噩,全被他哄着转,谁大谁小就是最好的例子,前面丫儿阿妈纠正说你是阿姐,丫儿坚持一会儿,过一会儿俩人跑一圈回来,她又在叫嗒嗒儿虎阿哥。

  秦悦鸣不想让丫儿跟去,就说:“你先生是要搬家,你跟去就是个累赘,你还要带你姐姐去。”

  嗒嗒儿虎一听,连忙说:“是偶阿爸让偶去的。先生搬家,学生要去帮忙,阿爸本来能替偶去,可他忙,光派俩兵去帮忙,那偶一定得一起去,搬不动他家的箱子,可以替他拿一本书呀。他家还有一个老奶奶,眼睛也不好,可疼偶了,偶也可以牵着她带路。这是学生应该做的,丫儿阿妹不想学画画吗?你不让她跟偶一起去,将来怎么让她拜偶的先生为先生呢。大人要做表率,鼓励孩子尊敬自己的阿师呀。”

  尊师重教这名头压着,秦悦鸣都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

  正巧,狄阿孝也在,惊奇他的回答,就劝秦悦鸣说:“就让丫儿跟着这家伙去吧。他俩一起去给先生搬家,总好过这家伙带着丫儿满营地乱窜,这几天挪营地,都是大牲口,要是他阿师不在,非往跟前凑不可。”

  于是,秦悦鸣把正睡觉的丫儿揪起来。

  丫儿贪睡,还真不想去,秦悦鸣就说她怕人,还是不去了。嗒嗒儿虎一着急,凑过去就劝:“阿婶。阿爸说小丫怕人,就要多见人。阿师的村偶去过,连狗都从来不咬偶,就是假装咬偶,也很快认识偶,老老实实摇尾巴。村里的人都很穷,可是特别好,去谁家,谁家给吃的,可善良了。阿爸给偶说,他们都穷,饭都吃不饱,不让偶要,还让偶带一大兜吃的还他们,他们给偶,偶也给他们。丫儿,你猜他们都是给的什么好吃的?”

  狄阿孝摇头就笑,揉揉他脑袋,指着说:“这家伙跟他阿爸一个德行,他阿爸小时候叫我去玩也常用这招。”

  秦悦鸣发现他一说话,为了咬准音,嘴巴圆圆的,笑眯眯着,可爱极了,捏了捏他脸蛋,把丫儿抱起来套了两件衣服,洗了脸,还来不及喂吃的,嗒嗒儿虎就着急,说:“快走吧。马车等着,一顿饭不吃饿不到,去不了,将来没先生教你画画呀。就算怕你阿爸,教你,也不真心……”

  丫儿反正醒了,竟被说出担心,就跟他一起溜了。

  到了,狄阿鸟身边小参指挥几个士兵备好几辆车,嗒嗒儿虎为了显出着急,干脆一把把丫儿抱起来,往马车上递,他劲儿不小,可毕竟不比车轮高,一个士兵一看不好,接过去把丫儿放在马车上,见他还不肯罢休,鹞子翻身一样攀上车辕,翻上来骑到上面,就顺手把他也摆放好,他便“驾、驾”地喊着,好像他驾了马车一样。

  假着急,俩小孩坐着马车奔曹辛传家去,半路上就给露了馅,嗒嗒儿虎半路撒尿,逮了一大串蟋蟀。

  到了曹辛传的村子已经是半中午。

  曹辛传昨晚回去的,已将瓶瓶罐罐给收拾好,在背井离乡之前,要去祠堂,就在几个近亲的陪同下祭拜先祖了。

  沿路邻居果然都认识嗒嗒儿虎,马车一停下,就围了上来,他们还都不知道嗒嗒儿虎的身份,只知道曹辛传要给一个小酋的儿子当先生,合家搬走,全都凑了上来,指指点点地说:“就是这个孩子。也不知道他爹出了多少钱,辛传就给中了邪一样,他在咱们村能写能画,自己能在城里摆摊,逢年过节回来,方圆百里给谁家写字画画,不都给润笔,竟然自家营生也不要了。”

  还有许多小孩凑过来围上,大点的动手动脚就想逗俩小孩。

  丫儿本来有点害怕,嗒嗒儿虎却脸皮厚,很快把她感染上了。

  嗒嗒儿虎把自己带的吃的拿出来,配着路上逮的蟋蟀一起发小孩,大声说:“别让虫跑了,用火一烤就能吃。”小参大伴对他无奈,下车与众人客气。

  别人都当是管家,纷纷说:“你这小管家说说,他阿爸有钱吗,有地吗?能养活多少人?”

  真实情况小参万万不肯外泄的,只说嗒嗒儿虎家有块草地,有几顷农田,可以养几百口子人。

  嗒嗒儿虎没太大概念的,又慌着跟小孩玩,问他阿师去哪了,谁知道,他猛地跳下马车,把几个兵给吓一跳,生怕摔了,谁知道爬起来,他就在孩子堆里抱着一个小孩往地下按,一边按一边喊:“偶给你了,你还抢别人的。”

  另一个大小孩去救伙伴,他一把扎在人家腰间,把人给扛倒了。

  村民都格外淳朴,眼看他能把高一头的小孩给摔倒,瞪大眼睛一个劲惊叹,几个老太太合不拢嘴,露出黑洞洞的牙床,有个笑着说:“这北边草原上长大的小孩就是厉害,能把个这么大的摔倒。”

  小参连忙赶孩子,把嗒嗒儿虎捞回来抱住,反过来却跟人说:“我管不住他,你们看好你们的孩子好不好,不能打架。”

  村里的人把他们当客人,也不生气,都说:“也是的。主家的孩子,不好管得住。”接着又说:“他分吃的,见相互抢,不愿意呢。”后面又有人说:“娃。你吃饭了没有?”

  嗒嗒儿虎说没吃,还真有人给送来了吃的。

  嗒嗒儿虎帮着丫儿下来就开始问她:“现在你相信吧。你吃早饭吧。偶不吃了,偶去找阿师,看看他要不要偶帮他。”

  他回到马车旁边,又找一些糕点,笑得像大灰狼,捧起来问:“小朋友呀,看,偶还有好吃的,谁还要?”

  丫儿尝了下人家的早饭,觉得不好吃,就伸手说:“阿哥。我也要。”

  嗒嗒儿虎给她一些,分给那些小孩,剩下的,全给几个没牙的老头、老太太说:“阿爸说的,让偶尊敬长辈,你们别给人,自己吃吧。”

  小参大伴跟在身后示意说:“诸位就尝尝吧,是我们阿虎攒了很多天的。”

  人们更加稀奇这孩子。

  来看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人还自告奋勇要去祠堂叫曹辛传去。

  嗒嗒儿虎这一次分吃的,就是为了让人带他去,乐颠颠地在后面跑,距离还不近,小参大伴跟在后面,干脆把他抱上,回头让别人抱上丫儿,就奔红砖绿瓦的祠堂去了。

  眼看到了祠堂门口,嗒嗒儿虎大叫:“放偶下来,放偶下来。”

  小参无奈,把他放下来,就见他直奔祠堂旁边的一块石碑去了,那石碑上记录着出资修这祠堂的人名。嗒嗒儿虎认字不少,围着石碑转了两三圈。小参还以为他要认上面的字,就凑到后面教他读:“某某年,受吾主之托,与宗亲同返宗族祖居之地,见祠堂残破,思吾主所思,与吾主之宗亲长者相商,馈银五十两重修之,实为吾主夏侯放郡旁枝嫡室大男狄氏南堂捐赠。”

  小参读了拉嗒嗒儿虎要走,嗒嗒儿虎却把小手放到南堂两个字上,似乎不能认得,小参还不觉得有什么,重复说:“南堂。”

  嗒嗒儿虎显得格外淡定,抬头看看他:“偶阿爷。”

  小参愣了一下,瞅着没人注意,连忙趴他耳朵边说:“别一见人名就乱叫阿爷,别人听见了,会让你阿爸丢脸的。”

  嗒嗒儿虎白了他一眼说:“真的是偶阿爷。”

  他趴在那里,回头喊丫儿:“丫儿。偶阿爷。你叫什么呀。”

  丫儿重复说:“阿爷。”

  嗒嗒儿虎却突然犯糊涂,反问:“是叫阿爷还是姥爷?”

  问完,也不要答案,突然冲小参发火:“偶阿爷。你能不能听懂小孩说话?”

  小参还是发愣。

  嗒嗒儿虎对他失望了,眼睛上下左右乱瞅,抬头看到门匾“夏侯氏祠堂”,用弯曲的手指指指说:“夏侯。”

  曹辛传听人说他这学生来了,正从里面往外走,听他指了字读:“夏侯。”

  不由惊奇,道:“这两个字不好认。你也认识?”

  他蹲到嗒嗒儿虎面前,像是作一遍教育,轻轻地说:“阿师姓曹,是从夏侯氏里面分出来的一支,你懂么?”嗒嗒儿虎用一模一样的口气,一本正经地说:“学生姓狄,是从夏侯氏里面分出来的一支,阿师你懂么?”曹辛传笑笑,无奈地说:“这么大了,还学阿师说话呀。”

  小参醒悟,幽幽地说:“先生。阿虎说的是真的,夏侯武律大汗是他爸的叔叔,是丫儿的爷爷,您不知道么?”

  曹辛传猛地回过头来,再回过头去,盯着嗒嗒儿虎。

  嗒嗒儿虎乐悠悠地指回南堂两个字:“偶阿爷。放郡的就不错,阿爸告诉过偶。”

  作为夏侯氏后人,狄阿鸟对夏侯氏一族的起落多少还是了解一些。

  西定开国之初,夏侯氏还是龙城郡望,虽非前五的山东世家,却因拥戴皇帝有功,有过一门三男封侯,一女被立为太子侧妃的显赫,紧随着皇太子的被废,治世武人受到埋汰的局面,家族迅速远离朝堂,变成龙城一大地主豪强。龙城近塞,其子孙多从军,虽再无出将入相之才,却当真是一代武功世家。整个家族繁衍生息,隐隐成为一股盘踞边城的巨大势力,然而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三个巨大的事件却接踵而来,一是猛族南下,一是朝廷南迁,一是藩镇叛乱。

  西定末年,在对抗猛人南下的战争中,夏侯氏出面组织了一支以夏侯姓为首,边城豪强为主的八百军队,本想帮助朝廷一起抵御游牧民族的南侵,却因为童干畏敌如虎,放弃当时所谓的并州,致使八百豪强军承担官兵之责,在龙城周围与猛人血战,杀敌数千之后,几乎全部壮烈牺牲。

  从此龙城沦陷遭屠,家族迅速衰败。

  紧接着朝廷南迁,中郎将夏侯云听闻家乡族人不屈战死,以身死谏:“以吾之身,唤将士之拒”。不料一个“拒”字,引发家乡沦陷的山东士族响应,登州一系的低级军官大受牵连,有的被清洗,有的被驱逐。人说狄阿鸟的一支,就是夏侯云这一系的子孙,隐姓埋名,随波逐流,最后到了塞外。

  再后来,猛人烧杀抢掠过去,编签了许多它族的军队,分成诸多藩镇,其中怀荒藩镇因不满战争中的分配,发动了一次叛乱,这一次叛乱响应极广,严重消弱了猛人,为将来的靖康大公的崛起提供了条件。

  但是,这一次叛乱,却又带给了当地夏侯氏一场巨大的灾难。

  胡人孝感为了统治雍地,来到并州就自称流落关外的夏侯氏子孙,借以拉拢当地夏侯氏族长,然而该人残忍好杀,夏侯氏当时的族长对其反驳,并不予承认。孝感恼羞成怒,抓了十几个夏侯姓人,借以威胁当时的夏侯氏族长。没想到夏侯氏深怕玷污祖先的声名,先一步遣散五房三枝,撕散族谱,宣布说:“此世再无夏侯氏,非自绝先祖,实不为敌所趁。敌之所欲,实为借我夏侯之刚烈,吾氏则宁为玉碎,不可瓦全,你们各开姓氏,自衍枝叶,让他一人自称复姓夏侯吧。”

  于是,夏侯氏一姓一夜凋零。

  一枝改为曹姓,源于祖上曾有先人予以曹姓为养子;一枝巧合地改姓为龙,取龙城之“龙”,一枝则改姓为侯,取夏侯中的“侯”字,而嫡氏五房则一起改姓为夏,取夏侯之首字“夏”。

  但夏侯武律却有另一番理解,认为孝感确实姓夏侯。

  他对夏侯氏宁愿改姓,也不肯让孝感认主归宗是在轻视关外人,是中原世家对他们这些被迫沦落在外的雍人的一种骨子里的排斥,于是,结合长兄的遭遇,他自复夏侯,作一种决绝的态度告诉世人:“我。大不了就做当初的孝感,为我长兄报仇的孝感,攻城略地屠他个干净。”

  正因为如此,但凡夏侯氏几枝,对夏侯武律都没有好感。

  他们当然不相信夏侯武律就是夏侯氏子孙,也没把他和当年捐赠修祠堂的人联系到一起,甚至家族的没落让人简单,谁也复杂地往当年的孝感身上去想,只认为这是一种姓氏的巧合。

  但被揭破后,曹辛传往孝感身上想了。

  夏侯武律是一个孝感。

  狄阿鸟会不会又是一个孝感?

  这一段历史不堪回首。

  他都曾想反悔答应过狄阿鸟的事情,免得被后世嘲弄,但转过念头,他还是选择相信狄阿鸟,回答了否:不会。

  为了避免人们的相关联想,他选择保密,制止嗒嗒儿虎乱说,直到与嗒嗒儿虎一起到狄阿鸟面前。

  狄阿鸟也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没了夏侯氏,却多了其它四姓,以曹辛传的简略概括,这四姓除了夏氏之外,都变成了农民遍布龙城。

  只是有了这几段历史,亲认还是不认?

  不认,视而不见,将来被人知道,在雍族的文化中不被人容忍,认,夏侯氏的消失,却容易映射狄阿鸟为另外一个孝感。

  经过反复的思量,狄阿鸟缓缓地说:“想不到我们竟是同族。确实是同族,孤自小拿着一枚夏侯氏的令箭长大的,如今仍在,家中长辈代代口传,是先于发家之前,可由高显街邻可证,绝非冒称。”

  曹辛传苦笑,现在的夏侯氏已被人淡忘,有什么吸引已明知的三代人,狄阿鸟伯爷爷,狄阿鸟父辈,狄阿鸟这一代念念不忘?真的假不了,自然真的不能再真了。于是,他连忙回应说:“我相信。”

  狄阿鸟只淡淡地说:“真的假不了。”

  曹辛传眉头一跳,他知道狄阿鸟处在说什么都要深思熟虑的位置,这句话就代表着一种态度。

  但是,狄阿鸟没有表达出自己确切的主张,只是反过来问他:“你觉得孤应该怎么办好?”

  曹辛传想了一下,说:“学生觉得时机不到,到大王能够证明自己不同于孝感和武律汗公的时候吧。”

  狄阿鸟摇了摇头,说:“孤也知道,这确实是件让人头疼的事,不光是别人会拿孝感看孤,而且会令皇帝认为孤是在释放政治上的信号,在告诉天下人:孤是雍人,而且出自曾经相当有影响力的世家,在这种政治信号的背后他会去想,孤认祖归宗,是不是想告诉天下人点什么。你说时机不对也不错。但是,孤腆为夏侯氏子孙,身上承载着父祖的一种愿望,却对祖先视而不见,要等到将来用的时候,忽然有一天宣布,也不是件光彩的事。除了这些,还有孤的情感……这是一种什么情感呢,孤还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孤堂堂汉子,连祖先都不敢相认,何其虚伪?”

  曹辛传听他分析出更深重的危急,更是吃意,却不想他还有着非要往不利上靠的决心,连忙劝道:“大王三思。万不可感情用事。”

  狄阿鸟再次摇了摇头,决定说:“这样吧。孤也不刻意宣扬,眼看拔营在即,就带上兄弟幼子,该去就去。”

  过后他又想了一下说:“不仅如此,回到东夏,孤就上书朝廷,请求朝廷追认先祖,建宗庙……如此一来,认祖归宗是名正言顺,顺理成章,孤又不复夏侯姓氏,至于世人怎么联想,怎么猜测,随他们吧。”

  思想成熟了之后,他又有具体的安排:“孤让人安排军队,沿路戒严,既让人猜测是谁祭祀,也不让任何人看到,正式祭拜先祖,一全孤父之愿。”

  狄阿鸟行事常出人意料,他身边的人肯定也受到感染,沿路戒严范围极大,吴班不但将他从渔阳带来的上千军队全部投入进去,还将东夏加派过来保护他安全的两千人用上,不但限制靖康人出行,而且限制到游牧人,甚至包括他的嫡系部队,戒严过程中五人以下不能单独出营。

  那些有些想法的人,比如铮别格儿为他们的举动自危,如热锅上的蚂蚁,若不是狄阿孝告诉他实情,定然不肯按期先行,说不定绷不住弦,来个鱼死网破。

  整整一天一夜,不是过马队就是连路吹角,尤其是夏侯氏祠堂周围的几个村落,半夜里就见夏侯祠火把成片,然而自家族人起来,也不敢靠近,继而传出大鼓牛角之声,隐隐有人异口同声高歌,声色怆然。

  到了第二天,果然有人风传:“有人到夏侯氏祠堂回乡祭祖,过了一夜的兵,肯定是游牧人中的大人物。”

  消息也刮到了靖康太原。

  虽然有人议论,秦纲和秦应却格外淡定。

  父子俩在一起喝了泡好茶,一起谈论狄阿鸟的北归,一致确认,这不是北方增兵,而是狄阿鸟真的要走了。

  对于祭祀夏侯氏祠堂的风声,秦纲有点儿上心,询问秦应:“据百姓传闻,他去了夏侯氏祠堂,据说他们家族是夏侯氏之后,倒不知道是不是太原夏侯的一支?如果是,那他肯定真的去祭拜了,这个东夏大官,就是他本人。奇怪的是,他又似乎捂着不让人知道,对于此事,你怎么看?”

  秦应小心翼翼地问:“那父皇要过问吗?”

  秦纲摇了摇头说:“人家有意捂着,你怎么过问?问他,你为什么要祭拜夏侯祠?如果他不否认,那么人家祭拜夏侯和你有什么关系?人家要说我没祭拜,你又能怎么样?希望他能熟读历史,或者有人告诉他那孝感的结局。”

  秦应笑道:“父皇过滤了,以儿臣看,那是在掩人耳目。”

  他弯起身,爬到秦纲身边,凑到秦纲耳边,小声说了片刻。

  秦纲猛地侧身转头,尽显枭雄本色,不敢相信地问:“你就做主答应他了?”

  秦应七上八下,略一迟疑,强打镇定地说:“是。父皇。儿臣是这么认为,他利诱谁不谁的,和朝廷有什么关系?脚步快了就走不稳,刚刚平定东夏,他还不知足,顺着他,借他一个梯子,对我们来说没有害处,如果有必要让他计划落空,也可以派个人,告诉刘裕一声。”

  秦纲颜色缓和,点了点头,淡淡地说:“决定是没错。你说的也没错。朕这么想,银川那边,刘裕虽然也算个人物,但绝不会是他的对手,就算他不押运粮草经过银川,刘裕也不敢轻易放他,还是会打起来。他想吃掉刘裕那是必然,但没想到这么快。照朕看,还是要让人领兵随后,等他们打起来,再见机行事,渔翁得利,要是情形好,干脆兵入银川,把刘裕召至长月。”

  秦应点了点头。

  他们在谋算,狄阿鸟那边儿也在反复谋算。

  行军的路线已经定下来了,表面上是左路先出发,实际上右路行军要快,会走到左路的前面,若有必要则攻城夺隘,让左路安全通过,细致安排丝毫不漏。安排好,狄阿孝要去追赶军队。

  狄阿鸟已经让人将秦悦鸣,嗒嗒儿虎送走,将他送出去,一边让他不要有后顾之忧,一边叮嘱:“阿孝,记住,防人之心不可无,左路鱼龙混杂,你要切记,你的人和孤加派给你的人,你一定要牢牢握在你自己手里,不要一个人轻易出入别人营地,包括你舅舅,有什么人,你派人传他们到你那儿。”

  狄阿孝有点嫌他烦,漫不经心地说:“有我在,小鱼小虾,能翻起什么大浪?放心好了,我会把粮食完好地运回草原。”

  狄阿鸟却又叮嘱:“你别守粮食,让你阿舅守,如果有人攻打粮队是在夜里,你不要贸然出击,那么多的粮食,那么多的大车,别人卷不走,明白吗?只有歼灭了你这支主要战斗力量,他们才能放心运送粮草。”

  狄阿孝不耐烦地说:“视具体情况而定,哪有那么多套路?我又不是没有打过仗,阿哥你别把人当成三岁小孩行吗?”

  狄阿鸟脚步一顿,猛地拉住缰绳,严肃地盯着狄阿鸟:“阿孝。你要是不听孤的,孤还不能让你去呢。”

  狄阿孝看向他。

  他严厉地说:“阿孝。银川的刘裕孤没有见过,也没有接触过,只知道一点,凭他自己的力量,孤的军队灭他都行,兵走银川,也就是想灭掉他。但是他一旦目的明确,要若夺粮草,就说明我们有内奸,这内奸说不定就是你舅舅。你要是不小心,不上心,孤怎么能放心让你去?”

  狄阿孝感觉到他的凝重,点了点头。

  狄阿鸟指着他身后的吴班,轻声说:“你的安全比整个车队的粮草都重要,因为粮草丢了,阿哥有实力夺回来,就怕你被人左右,中了奸计,孤知道,若说是你阿舅有问题,你又跟孤急,但是防着他点,不算害他吧。孤把孤最重要的谋士,最有远见的将军都给你了放在你身边,你要听他的建议,孤不是不放心你的才能,而是孤也有安排,关键时候起作用的安排,明白吗?”

  狄阿孝心头一热,大声说:“阿哥。可你也不想一想,如果粮草货物全部丢失,你阿弟怎么立足人前?刘裕是吗?听说他也是个人物,若有机会,且让你阿弟会会他吧。”

  见狄阿鸟已经送出了一里多地,还在安排不休,反倒越说,狄阿孝越显固执,吴班自后面轻声说:“大王。你放心吧。我会好好辅助宝特大人的,绝不让他出事,关键的时候,我会提醒他,要是出了事,你拿我的人头是问。你的苦心,他将来会明白的,而且会很深刻地明白。”

  狄阿鸟只好放开缰绳。

  他怅然站着,看着一行人策马便走,几不回头,突然一股酸楚上涌,想想自己有所隐瞒,还是不放心,干脆站在原地,大吼一声:“阿孝。阿班。一路多保重。咱们共饮庆功酒。”

  远远里也传来狄阿孝的回应:“阿哥。吾为马,必千里……”

  那是小的时候,他狄阿孝交给先生的一篇短文,虽然有点稚气,却很有气势,先生被震惊,流了一身的汗,悚然说:“此子杀人王也。”那文的原话是:“吾为马,必千里;吾为将,气吞虎。吾是率兜,吾是长矛,吾是刀枪,吾是鹰狼。你若与吾为敌,吾把你人斩了,吾把你马斩了,吾把你旗斩了,吾把你所以一切能斩之斩皆斩尽,吾便自称壮士了。吾把你人头上的星光灭了,把你人头上的月光灭了,把你人头上的太阳也一起灭了,吾便是壮士了。你与吾为敌,你恨你与吾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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