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网游竞技 > 陌上花 > 第六章 更深滴漏灯火寒

??到了瑞吉院的偏厅,王妃温环已经带着几个儿女在桌子旁坐着了,长子慕容尧锐、长女慕容瑶纤和四子慕容尧铸都是温环所生,侧妃柳妍早逝,留下次子慕容尧钧和幼女慕容瑶纯,天明帝曾多次建议瑞成王赶紧立个世子,慕容焯成却一直以三个儿子还年少推脱了,其实慕容尧锐比缓归大了八岁,已经二十有五,早已娶妻并育有一子,乳名暄儿,此时也在母亲季灵芸的怀里坐着,除去大小姐慕容瑶纤已经远嫁之外,其他人除非有特殊情况,只要瑞成王在府内,都必须在瑞吉院内一起用晚膳,见了慕容焯成进来,都站了起来行礼,慕容焯成摆摆手:“都坐吧。”

  缓归随着他进来后,便自觉跪在了门口,慕容焯成很少让他过来侍奉用晚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觉得看到他便生气没胃口,慕容焯成走了几步,见缓归没有跟上,回头看他还在门口跪着,一脚踢了上去:“孽障,叫你来是让你便宜跪着的吗,给本王滚过来服侍用膳。”

  缓归被他踢在胸口,硬生生接了,伤口险些裂开,却仍旧跪得笔直,低头应道:“是。”

  起身站在慕容焯成身后,低头垂手静等吩咐,这一屋子的主人,几乎没有一个不恨他的,所以这一顿饭人家其乐融融,他定不会好过,果真,慕容焯成见他未动,回头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喝道:“站着做什么,过来端菜。”

  清俊的脸上顿时留下五道指印,缓归眉眼不抬,只低声说了“属下知错”,他一般都只服侍瑞成王一人用膳,人家一大家子吃饭的时候,他没有吩咐哪敢乱动,但瑞成王打他从来没有理由,所以认了错之后就跟着丫环们一起端菜布菜,丫环们早对此见怪不怪,有他在也少忙些。

  这一顿饭下来,慕容焯成和温环倒没说什么,只慕容尧钧和慕容尧铸跟父亲母亲一样,极其讨厌憎恶缓归,所以不停找茬,一会一筷子打到手上,一会故意在他身上踢几脚,再一会茶不满意酒不满意也泼在身上,一顿饭下来,虽是他们用力不是很重,但缓归的手背仍是被打得红肿,黑衣上看不出什么,但已经被茶渍和酒渍湿了大片,缓归早已习惯,低垂的脸上平静无波,连一丝表情都没有。

  终于一顿饭吃完,丫环又上来茶,慕容焯成对几个儿女要求严格,隔几天就会亲自检查功课,今天便是如此,他坐在主座上,缓归站在他身后给他捶着肩膀,力道拿捏得正好,他舒舒服服靠着,也就没再去找缓归的茬。

  长子慕容尧锐因为幼时受了伤,身子一直很弱,所以只习文不学武,但聪慧异人文采斐然,十九岁便考取了进士,只是身体羸弱,天明帝也舍不得他辛苦,便只让他进了翰林院,协助那些饱学之士撰写经典。

  慕容尧钧却是从小喜欢舞刀弄棒,虽是庶出,但颇有瑞成王当年的勇猛之风,慕容焯成对次子很是器重,时常带着他巡视京城军营,现已在城门校尉手下当差。

  慕容瑶纯虽是女孩子,却也喜欢习武,慕容焯成从不拘束她,一来他最是疼爱这个小女儿,二来将门虎女,岂是他人的女儿可以比的。

  只慕容尧铸是他和温环的幼子,所以娇惯了些,温环因当年没有照顾好长子,害他体弱,所以对小儿子更是百般疼爱,几乎百依百顺,养成了慕容尧铸的刁蛮性子,不喜读书练武,只喜欢四处玩,被父王问到功课,回答的磕磕巴巴,慕容焯成皱眉喝道:“这么一篇简单的文章都背不下来,还有何本事?”

  慕容尧铸低头不敢回答,温环忙笑道:“王爷,铸儿才十三岁,你要求那么严格做什么?”

  十三岁,慕容焯成哼了一声,不由自主向身后仍在给自己捶肩的身影瞥了一眼,这孩子十三岁的时候所做的事情,哪里是这个小儿子所能比的。

  温环看出他眼中的意思,目光扫过缓归,她在王府内三十多年了,对儿女无论嫡庶一视同仁,对府内将士如长嫂,对下人更是体恤,唯有对一人苛刻不已,打骂折辱是家常便饭,冷眼看着缓归极像那人的俊秀侧脸,对慕容尧铸道:“铸儿,你三哥明天就要出门了,你去给你三哥敬杯酒,祝他一路顺利,早日回来。”

  慕容尧铸平日最喜欢捉弄欺负缓归,抬头撅嘴道:“母妃,他一个暗卫、一个下人,哪里是我三哥?”

  温环故意责备:“铸儿,不许胡说,快去。”

  慕容尧铸嘟着嘴,不情愿地倒了杯酒来到缓归面前,缓归停下手里动作,垂首跪下,瑞成王规定,哪怕慕容尧铸和慕容瑶纯比他还要年小,都是他的主子,不可有丝毫怠慢。

  见他跪下,慕容尧铸冷哼一声:“你也配作本少爷的哥哥?”手一扬,一杯酒全部泼在缓归的脸上,然后将酒杯向地上一摔,他本想摔碎了酒杯让缓归跪上去,可惜大厅里铺着地毯,他人小力气小,杯子转了转安然无恙,他气极,捡起来对着缓归的头砸了过去。

  缓归躲也未躲,酒杯便准确打在了他的额头,虽是打的不重,但锋利的碎片仍是割破了额头,鲜血混着酒水顺着额角流了下来,他仍是脊背挺直跪着,眉眼低垂,慕容焯成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满:“铸儿,你做什么,谁教会你这么无理的,放肆。”

  慕容尧铸听父亲责怪,有些怯懦,看了看温环,温环还未说话,慕容焯成便道:“以后若再如此胡闹,看父王不收拾你。”

  他对几个儿女很少有过这样严肃的语气,慕容尧铸有些害怕,怯怯不敢说话,温环柔声道:“王爷,铸儿还小呢,你对他发什么脾气,还是因为一个下人,吓坏了孩子怎么办?”

  转头对着缓归喝道:“楼恕,王爷因为你责备了四少爷,你还不过来给四少爷请罪。”

  明明知道她是在故意折辱自己,但缓归还是对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慕容尧铸叩下头去:“属下知错,请四少爷责罚。”

  慕容尧铸有了母亲撑腰,顿时有了底气,叉着腰装出一副威严的样子:“看在你认错的份上,先饶了你,一会自己去刑堂领三十鞭子。”

  缓归还未回话,慕容焯成便喝道:“放肆,滚回去。”

  慕容尧铸被父亲的怒气吓得忘了威风,忙躲到了温环的背后,温环拍着他,有些责备地看着慕容焯成,慕容焯成不再理会,只对缓归道:“恕儿,明天你便去七皇子府里,今日便先回去吧。”

  他如此仁慈,缓归反倒愣了一下,这就放过自己了?不是应该说:再加三十鞭子,或者,滚出去跪着吗?

  慕容焯成见他发愣,怒道:“还不快滚。”

  “是,属下告退。”缓归忙又叩了个头,后退着出去,出了门口方转过身来,快步出了瑞吉院。

  不经意间回头,院门口两个大红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摆,散发着温暖而安详的光芒,仿佛嵌在人心里最柔软的角落,轻轻触碰便会化了。

  缓归平日出了瑞吉院都是迅速离开,今日却趁着无人,在门口阴影处静静站了一会,望着那高大的门楼出神。

  已经两年了吧,两年前,自己不顾凤鸣和顾无方等人的阻拦,坚持回到了这个不是家的家里,重新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为的又是什么呢,是因为这里有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是忘不掉这一身被无数人憎恶的血脉,还是为了赎生来就带有的罪孽?

  再一眼看过,缓归便转过身向自己的住处走去,整个王府灯火辉煌,繁荣温馨之意,尽收眼底,连擦肩而过的侍女侍从都是嘴角含笑,似乎都沉浸在这初春温暖让人安心的夜色中。

  只是他这一生,哪里有资格享受安心的感觉,初春的夜风温柔地吹起他墨般的黑发,抽条的柳枝在风里摇曳生姿,走了一会,缓归停下脚步,借着廊下的灯光抬头看去,枝桠之间,归家的燕子正欣欣然趴在小窝里,叽叽喳喳似乎在讨论即将到来的幼小生命,那微弱的呢喃之声,却仿佛隐藏了这世上最安然的温柔。

  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缓归看了一会,为这难得的温柔和暖意。

  虽然这温暖,不属于他。

  片刻之后,他离开树下,再转过一个回廊,便已经到了自己的住处前。

  一个阴暗狭小的院落,偏偏叫做明园,在王府的最深处,一边是冰室,离得不远处就是刑堂,他每次受刑后回去倒还方便些,虽是独门院落,但却又隶属于下人的安园,每次出入都要经过安园,瑞成王不过是以此来提醒他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

  院子里边有三间小屋,一间伙房,一间他住,另一间住的是个已经看不出年龄的瘦小老者,老者自缓归记事起就在明园照顾他,缓归唤他苍伯,很是尊敬,但苍伯对他一直冷冷淡淡的,除了没有像别人一样折腾他,也只是天天例行公事一般照料他吃喝,受伤时给他上些药,别让他伤重死了。

  见他回来,苍伯有些奇怪,一般来说,缓归这时除了在外边做事,应该不是在瑞成王他们身边侍奉,就是在刑堂或者别的地方受罚,还难得他这么早回来,看到他有些惊讶的表情,缓归反倒微笑:“苍伯,恕儿明天便要去随侍七皇子了,苍伯要照顾好自己。”

  苍伯鼻子里哼了一声:“用你操心,滚去吃饭。”

  缓归唇边带着一丝笑意,来到院子树下的石桌旁,端起上边的碗筷,就着两碟简单的小菜匆匆吃了一碗,他的饮食一直都是在这里有苍伯单独照料,按照规矩一天只有中晚两顿,每顿一碗米两碟普通小菜,苍伯严格按照时辰做好便放在桌上不去管,若他能回来便吃了,回不来便第二天倒掉,一般情况下等他服侍完瑞成王他们再回来,早都已经凉了,不过凉了也总比挨罚没有吃的好,缓归很快吃完,到厨房里把自己和苍伯的碗筷都洗了,再出来时苍伯已经回了屋里去睡,他便不去打扰,从井里提了水,倒了桶水洗了身子,便回了自己的小屋。

  屋里异常简陋,这院落长年不见阳光,屋子更是狭小连个窗户都没有,隔着这院落就是冰室,多年未点过火炉,因此屋内总是阴暗潮湿寒气逼人。

  屋内斜对着门是一张窄小的铁床,上边只铺了一张破旧的薄毯,连被褥都没有,对面倒是有一张宽大的书桌和一把椅子,桌上散乱着放了些简单的纸笔书册等。

  缓归进屋后掩了门,便往床上一躺,这真是他在王府内难得轻松的一晚,双手枕在脑后,寒气从小床的每一个角落袭来,这副身子也不知怎的,本来多年前就应该已经习惯寒冷,却反而越来越忍受不了,只觉得连心口都被冻得麻木了,眼前恍恍惚惚似是回到了自己降生的那个城池,就是在那里,他无意间得知了那个天大的秘密。

  所以听瑞成王说要他去保护七皇子的时候,他片刻的犹豫还是,便立刻应允。

  虽然什么话都不能说,也不想说,更不想让别人知道,但此次西巡艰险,他定要亲自护卫才可放心。

  他不能让那人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虽然他根本不知道有自己的存在。

  缓归静静躺着,灯也没点,不过他眼力极佳,暗中也可视物,怔怔看着那破旧的天花板,全身的伤口被寒气一激,又疯狂地叫嚣着,四肢百骸都在颤抖着的疼痛,恍然间似是又在那黑暗冰冷的刑堂里,那些千奇百怪的刑具,在自己已经伤痕累累的身子上无情地肆虐着,缓归使劲摇摇疼痛不止的头,随便扯了件衣服盖在身上,抱了肩侧着身子蜷缩着躺着,迷迷糊糊陷入了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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