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网游竞技 > 陌上花 > 第五章 碧树银台万种色

??瑞成王府坐落在内城的西北角,巍峨雄伟,身为众王之首的府邸,比其他的王府大了不知多少倍,阳光下琉璃灯瓦明媚耀眼,如金如玉,远远望去,都映得人眼睛发晕。

  在天朝,瑞成王不仅是当今天子最器重信任的兄弟,更是百姓心中不败的神话,似是只要天朝有瑞成王在,就会护得这天下安居乐业歌舞升平。

  坊间传言中,瑞成王是天上战神下凡,紫眸金髯,身高一丈有余,声如洪钟,只跺一跺脚便会吓死几个人。

  瑞成王府里,瑞成王自己的院落叫做瑞吉院,才十六岁的小齐子刚刚到王府不到半年,一边打扫院子,一边想着在乡下老家时听说书先生讲起的瑞成王,忍不住笑起来,后脑勺忽然被拍了一下:“小子,想什么呢,好好干活,别偷懒。”

  小齐子一吐舌头,忙连连点头,涎着脸笑:“叔叔,侄儿知道了。”

  齐寿这才放下手,满意地点头,他和弟弟齐天都是少时就跟在瑞成王身边的仆人,现在是王府的大管家和二管家,瑞成王器重信任他们,便如对待自己当年帐下的将士们一样,去年他得知远房的兄嫂去世,留下了年少的侄子,便带了进府来,瑞成王二话没说,就让小齐子在瑞吉院做事,其他人也只有眼红的份儿。

  齐寿早年随着瑞成王征战沙场,哪里还在意这些事情,只吩咐了小齐子好生打扫院落,匆匆出门,在门口处却想到了什么,回头吩咐道:“三公子回来后就让他直接去泰阿堂,不要忘了。”

  小齐子点头答应,目送叔叔走远,才又开始打扫院子,但心思却早已飞到了别处。

  三公子。

  小齐子想起第一天进府时看到的那个少年,卑微恭顺地跪在瑞成王的身前,出入的下人们看都不屑看他,但下人之首的叔叔却唤他“三公子”,小齐子当时没多想,以为是王爷哪个子侄犯了错而已,后来熟悉了府里的事情,才惊讶万分,这被下人们称作“三公子”的少年,竟然只是府里的一个暗卫。

  天朝皇家从太祖以来就设有暗卫,从皇上皇后到王爷王子都会带有暗卫随身服侍护卫,暗卫一般都是些孤儿或是罪臣之子,八岁到十岁之间开始受训,十五岁到二十岁左右认主,之后在身上印上主人家的印记,得主人赐名,为主人之奴,终身随侍,永不得背叛,所以暗卫虽都是武艺精湛的高手,但论起身份来不过一辈子都是奴才而已,远不如普通的下人,除非有特殊的功绩,否则一生未有自由。

  小齐子以前一直在乡野山村,哪里听过这些,竟如天方夜谭一般,对这名为暗卫的少年为何要被他们称作“三公子”,更是十分不解,偷偷去问叔叔,被叔叔骂了一顿,只说“让你这么叫就这么叫,再多话就把你扔出府去要饭。”

  一句话吓得他不敢再说话,老老实实应了,偷眼观察了一段,更加疑惑,他几乎天天看着瑞成王进出瑞吉院,王爷虽是威严了一些,但宽厚仁慈,和王妃举案齐眉,对几个儿女严厉而不失慈爱,对下人,包括身为奴籍的暗卫,都不会无故责打,却偏偏只对这被称作“三公子”的少年暗卫苛刻之至,经常无缘无故非打即骂,三公子被带去刑堂受罚也是家常便饭,除了王府的第一侍卫诸葛沧海偶尔求情外,其他人竟都是冷眼旁观,别说几个少爷小姐厌恶他,连有的下人都落井下石随意折辱,瑞成王非但不管,但凡看到,便都是那三公子的错,错上加错,罚上加罚。

  这带着“三公子”名号的少年,哪里只是一个暗卫,他在府里的地位,根本就是最低等最卑微,堪比任人欺凌的草芥。

  但让他更加的不解的是,无论怎样的打骂折磨,那少年眉宇间的凊贵之气,总是不会改变,那眼神中平静如水的淡然和从容,也无论如何都打磨不掉。

  他正想着,一回头,却见远远走来一个黑衣少年,身形瘦削挺拔,步履坚定,俊秀的眉眼在阳光的映照下宛如在画中一般,不由一愣。

  脑海中忽然浮现起一个念头,若是这少年脱下了暗卫黑衣,换上大少爷的锦缎华服,不知会不会大少爷还要多几倍的风华和高贵。

  但那也就只是他想想罢了,小齐子暗自摇头,这样一个据说生下来就是王府暗卫的少年,估计这辈子都脱离不了这样的身份了,他曾偷偷问过别人,却几乎无人知道,连府里的老仆人也都不清楚三公子的身世,有的说他是孤儿,有的说是罪臣之子,还有的说是王爷当年哪个部下叛将之子,被王爷好心收留,说什么的都有,一个比一个离谱,小齐子听得哭笑不得,只得作罢,不再去打听这些无聊之事。

  他正胡思乱想间,少年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温和问道:“小齐子,王爷可在?”

  小齐子还沉浸在刚才的思绪当中,瞥了一眼那少年,知道他是从后门进来的,他曾经看到过,也听说过,三公子独自一人的时候,没有从正门进王府的资格,每次都是从后面角门进来,直接到瑞吉院门口,得到王爷的许可后才能进院子,否则就要在门口跪着,他曾见三公子跪过一天一夜,想想都觉得自己的膝盖疼。

  缓归见他没有回答,又问了一声,小齐子“啊”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那个,王爷,王爷……”

  “王爷在泰阿堂呢”里边出来个二十几岁的黑衣男子,是瑞成王身边的一等暗卫明羽,见小齐子磕磕巴巴说不出来,忙无奈解围。

  缓归见到明羽,规矩地单膝跪地行礼:“楼恕见过明羽哥。”

  皇家暗卫历来都有排名,在王府也是如此,明羽因为是瑞成王的一等暗卫,是以除了已经脱离暗卫奴籍的诸葛沧海,府内所有的暗卫见了他都要按规矩行礼,缓归自然也不例外。

  明羽知道这少年最是守规矩,早已习惯,只让缓归起来,笑笑:“王爷让你回来就过去,王爷今天心情还不错,你小心点行事就好。”

  缓归谢了一声,转身向泰阿堂走去,小齐子这才反应过来,红着脸看向明羽:“明羽哥,不好意思,我刚刚……”

  明羽却笑笑阻止他自责:“接着干活吧。”便先进了院子,小齐子看着明羽的背影,唏嘘不已,暗卫虽是和他们一样是下人,但因为是终身的奴才,生死只在主人一念间,所以行事要小心谨慎得多,身份也卑微得多,就像那么厉害的明羽哥,对其他的下人都不敢摆出架子吆喝的,除了对排名低一些的暗卫,对谁都是客客气气彬彬有礼的。

  他胡乱想着的时候,缓归已经走到了泰阿堂门口,王府有两堂,一名逸堂,当年跟随瑞成王平天下的将士们,有一些已经加官进爵各有府第,但有些执意只做瑞成王的部下,常年跟随在瑞成王左右,还有些是当年战争中死去将士的家属,很多都被瑞成王收留,都住在逸堂,在王府的西侧,隶属于王府,但又是独门独院,互不干扰。

  另一堂名泰阿,取的上古威道之剑泰阿之名,虽是现今天下安定,但边关防守不可忽略,这些事情历来都是瑞成王负责,再禀报天子,所以他定期都会在泰阿堂中和众人商讨事宜。

  齐寿正在泰阿堂门口吩咐几个小厮做事,见缓归过来,几个小厮都没理会,反倒是齐寿开口:“三公子回来了?”

  齐寿和齐天是王府里的下人之首,连瑞成王的几个儿女见了都要尊称一声“寿叔”和“天叔”,缓归更是不敢怠慢,躬身施礼:“寿叔。”

  齐寿点点头,让那几个小厮散了,带缓归进了院子,他自己进去通报,缓归却不敢擅自进去,如平日般在门口台阶旁跪下,他从凤栖梧出来时就已经换了衣服,此时一身暗卫黑衣,没有束冠,头发只用一根黑色带子束着,看穿戴和普通的暗卫没有任何的区别。

  本来也就没什么区别,区别只在于,他还不如普通的暗卫。

  缓归静静跪着,他昨日就在这里侍奉瑞成王,瑞成王和徐威将军他们商量事情到半夜,他便在旁边地上跪了半夜,此时膝盖针刺般的疼痛,只暗自忍着,和常日一样,一动不动地正身等着命令,等着虽是未到来,但他清楚绝对不会好过的待遇。

  瑞成王其实并不可怕,他虽是威严,但极其宽厚,尤其是在这里,在他身边商量事情的,能来到泰阿堂的,都是当年随他出生入死被他视为手足的将士们,很多在喝多了酒的时候甚至敢拍着他的肩膀再灌他一杯。

  所以——

  缓归习惯性地抿了抿薄唇,所以王爷才更加恨自己吧,如果不是自己,如果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如果不是那些和自己一样流着那样血脉的人,不会害的那么多人无家可归妻离子散,不会害得那么多英勇的生命战死沙场。

  里边一阵喧哗,议事的将士们陆陆续续走了出来,见缓归在门口跪着,众人早已习以为常,也不理会,有少数几人在他身旁停了一下,冷哼了一声,才大步离开。

  直到众人都离去,齐寿方才出来:“三公子,王爷唤您进去。”

  跪了这么久,一直挺直着脊背,背上的伤口几乎又要裂开,缓归缓了一下,迅速起身进了里边,厅内从瑞成王的桌案到门口一路铺着地毯,缓归快步走到离瑞成王五步左右的地方,避开地毯,在冰凉的地板上双膝跪倒,俯身叩头:“属下见过王爷。”

  瑞成王坐在桌案后,似乎没听到缓归说话,连搭理都没有搭理一声,只埋头看着手中的军报,他不说话,缓归也不敢吭声,只低头跪着。

  似乎是从有记忆开始,他便习惯了在瑞成王的面前跪着,瑞成王在军中长大,并不喜欢别人跪他,但缓归特殊,瑞成王对别人有十分的仁慈,对他就有十分的残忍,从他记事起便立下规矩,在王爷和王妃、几个少爷和小姐面前,无论在什么场合,见面就都要立刻行跪礼,若是没有吩咐,便不得起来,瑞成王对下人一向很是仁慈,连其他的暗卫见他,都只是单膝而跪,而且很快就能起来,缓归却必须时时刻刻双膝压地实打实跪着,腰背还要挺直,多数时还不能跪在舒服的地方,屋里通常是瓷片,院子里就是碎石头,受罚时便会有针啊冰凌啊等稀奇古怪的东西。

  缓归不知道是不是王爷及其喜欢看自己在他脚下毫无尊严地碾转着,是不是看着他这样卑微恭顺的样子他便特别舒服,跪了不知多久,地上的冷气从膝盖和小腿处涌遍全身,他从小到大,跪上几天几夜都已是家常便饭,但上个月伤得太重,此时身上无处不痛,额上早已覆了薄薄的一层汗,努力控制着身体的颤抖,暗悔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回府前没有再服一粒沉羽,他每天晚上伺候王爷,几乎都要到半夜才能回去,万一今晚坚持不住,岂不是又一顿好打,正后悔时,瑞成王忽然开口叫他:“楼恕。”

  “属下在”,虽是疼得难忍,但缓归还是立刻应声,俯首叩了个头,方才直起身子跪着,等了半天却没听见再有吩咐,于是低着头,心里琢磨着刚刚那两个字的意思。

  “缓归”是他的小字,只有凤鸣和顾无方几个好友这样唤他,瑞成王平时叫他,历来都是“孽子、孽障、逆子、混账、畜生”等等,极少有这样连名带姓叫他的时候,缓归低头思忖,估计王爷心情还凑活,也没像平日一样见到他先给他一脚或是先打几鞭子,他明天就要离府,但愿王爷不会再打得他爬不起床。

  他低头琢磨的时候,瑞成王也坐在桌案后头看着他,瑞成王十三岁一战成名,现在虽已快到半百之年,但英勇果敢不下当年,面容英俊冷冽,眼角眉梢都是英气,靠在椅背上静静看着在大厅中间恭顺跪着的少年,眼神里各种各样复杂情绪匆匆闪过,然后才恢复往日威严,习惯性地去拿茶杯,才发现茶已经凉了,于是开口:“沏茶。”

  “是”缓归应了,膝行到桌案旁,静静沏了茶,茶太烫不能入口,双手举着,待到手指已经被烫的红肿,茶终于温了下来,缓归轻声开口:“请王爷用茶。”

  慕容焯成拿起茶杯,缓归方放下手,垂在身侧,后退到刚才的地方,继续挺直着脊背跪着。

  慕容焯成一边滋润地喝着茶,一边斜瞥着身前柔顺跪着的孩子,缓归在他面前大多时候都是垂首跪着,在黑发的映衬下,俊秀的侧脸光洁白皙,宛若美玉般无瑕。

  慕容焯成心里浮起一丝无力感,十七年了,他恨了十七年,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若是要他停止仇恨去疼爱这个总是恭顺跪在自己面前的孩子,他又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那么多战死的英灵在天上看着他,那流血漂橹的战场和声声如呜咽般的号角声,时常在他梦里清晰如昨日,哪怕不恨,定也不会去爱。

  慕容焯成闭了下眼睛,挥去脑海中纷飞的思绪,正声道:“明天七皇子就要代皇上西巡,本王让你去给他做暗卫,你定要誓死保卫他的安全,不可有一丝一毫的差错,明白了吗?”

  都说了那么多次了,能不明白吗,缓归心道,口中却还是迅速回答:“是,属下明白。”

  “嗯”慕容焯成点点头:“七皇子不仅是皇上的儿子,本王也视他如亲子,你好生保护着,若是七皇子有一点闪失,你自己知道后果。”

  缓归恭顺应声:“属下牢记王爷吩咐,定誓死保卫七皇子。”

  慕容焯成稍稍满意,想了一下又吩咐道:“齐寿也会跟着过去保护七皇子,每月的例罚便交由他执行,不可偷懒。”

  “是”缓归应声,心道有齐寿跟着,想偷懒也偷不了,他低着头,慕容焯成看不见他表情,事实上他也没露出什么表情,但慕容焯成不知为何,总感觉他好像在腹诽自己的不是,好生不舒服,心想不会这孽障在心里骂自己呢吧,他居高临下瞪着缓归,又想起他低着头,瞪也看不见,于是咳了一声:“你好生侍奉七皇子,就如侍奉本王一样,尽心尽忠,本王已经将惊魂交与齐寿,如有过错,若有齐寿可代本王惩戒,可记住?”

  “是”

  说了这么多,缓归就只是一个“是”字,慕容焯成觉得好没意思,站起来看了下身后墙上的大幅地图,天朝及邻国文莱国、西然国等尽在其中,负手看了一会,再次开口:“七皇子此次会巡视各城防要塞,除了随身护卫,七皇子若是有事情问你,你也不必隐瞒,能帮他解决些事情更好,只是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自己知道。

  两个月前,本王已经和你说得清楚,你历来聪明,本王也不再重复。

  听雨阁的事务,本王允你随行处理,七皇子若问起,你也不必隐瞒,只是不要让外人知道。”

  “是”

  还只是一个“是”字,慕容焯成更加觉得没意思,起身踢了踢缓归,见他仍是笔直跪着,连动都未动,慕容焯成又捋捋胡须,正想着找点茬,却见齐寿进来,躬身道:“王爷,该用晚膳了。”

  “嗯,本王这就过去。”慕容焯成这才放下手,又踢了踢缓归的膝盖:“孽障,起来,跟本王去瑞吉院。”

  “是”缓归答应着站起来,刚刚跟慕容焯成一问一答,倒好像身上的疼缓解了些,迅速跟着慕容焯成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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