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网游竞技 > 陌上花 > 第二十一章 雨狂风骤烛火寒

??慕容尧宽心不在焉地吃饭,虽是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但对眼前这美食一点胃口都没有,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大,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棂上,打得慕容尧宽心头一阵阵突突乱跳。

  放下碗筷,快步过去打开窗子,外边暴雨滂沱,院子里的大树禁不住风吹雨打,叶子片片飞落,狂风吹得飞沙走石,天地间一片银幕,只一个单薄的身影在院子中间跪着,在狂风暴雨的击打下,身子摇摇欲倒。

  婉言跟在他身边看着,担心地劝:“少主,外边雨这么大,让三公子进来吧。”

  片刻没有听到回话,慕容尧宽苍白着脸,左手紧紧按着胸口,婉言吓了一跳,忙扶住他:“少主,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慕容尧宽眼睛没离开院子里那个身影,轻轻摇头:“没有,就是,忽然有些难过。婉言,让他进来吧。”

  婉言见他脸色好转,才放下心来,打着伞冲了出去,过了一会拉着缓归走了进来。

  慕容尧宽见缓归进来后,头也不抬,直接跪在了冰凉的地砖上,浑身上下已经湿透,头发也被吹乱,滴滴雨水自发梢流下来,不一会身下便湿了一片,微微叩首:“谢少主。”

  在凄风冷雨里跪的太久,他声音有些虚弱,慕容尧宽忍住心口的抽痛:“抬头。”

  缓归脸色已经苍白到极点,湿透的发丝凌乱地垂下来,但即使是这样,却丝毫不见狼狈之态,连眼神都和往日一样,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

  慕容尧宽心里似被什么东西不停地抓挠着,每次见到缓归这样恭敬的表情他都又难受又憋屈,恼怒之下,一脚踹在缓归的胸口:“楼恕,你再给我装,装!”

  在雨中跪了那么久,身上的新伤旧伤又都叫嚣着疼痛,再被他一踹,缓归身子一晃,险些跌倒,忍着疼痛稳住身形跪好:“少主。”

  慕容尧宽只觉得心中百味交陈,猛地将桌子一掀,碗盘纷纷落地摔得粉碎。

  自家少主这几天是怎么了,婉言和竟武对视一眼,不敢问,只默默收拾着东西。

  慕容尧宽不再理他们,自己歪在床上去看书,过了会小柯端着热水进来要伺候他洗脚。

  慕容尧宽漫不经心坐起身,瞥见角落里安静跪着的身影,冷冷道:“楼恕,你在王府服侍过王叔洗脚吗?”

  听缓归轻声应了个“是”,慕容尧宽冷哼了一声:“那就过来给本皇子洗脚吧。”

  婉言和小柯都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回头去看缓归,纵使这些日子看多了缓归侍奉少主的规矩样子,但这少年怎么看都不像是做这种事情之人啊。

  他们觉得不可思议,缓归却已经又应了一声,然后平静膝行过去,跪在水盆旁边,轻轻脱了慕容尧宽的鞋袜,恭顺轻柔地给他洗脚。

  他五岁之后,秦书画天天晚上洗脚沐浴就几乎都是他侍奉的,秦书画有时故意为难他,一盆盆水踢翻,让他换,再踢,再换,一折腾就是半夜,回了王府之后,伺候王爷洗脚也是家常便饭,水盆被踢得水洒一身也早已习惯,那时他就极其感谢师父的“先见之明”,预料到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待遇,所以提前就让他经历习惯了。

  

  白皙修长的手指在水间滑动,俊秀儒雅的少年温顺跪着,安静地做着和他眉宇间的清贵之气完全不符合的事情,只是他柔顺低头的样子,却没有一丝的卑贱,仿佛就像是一个照顾父亲的儿子,一个体贴兄长的弟弟,在做着他为人子、为人弟所应该做的、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胸口被阵阵的疼痛和烦闷填满,慕容尧宽眨了眨眼睛,忍回不知因何要流出的泪水,怔怔看着那安静服侍他的少年,猛然站起来,一脚踢飞了水盆。

  水盆哐当被踢得老远,水花溅了一地,慕容尧宽气得胸脯大幅起伏,红着眼睛看着缓归。

  缓归默默跪好,叩头认了错,就俯下身,用衣袖缓缓擦拭着地上的水迹。

  这样的侮辱,他早已习惯,每每在被洒了一身的污水之后,还要伏在地上用衣袖擦干,稍有一点没弄好的,要受的便不是洒在身上的污水了。

  

  那样清俊文雅的少年,默默伏在地上做着这样卑微的事情,连小柯和婉言都张大了嘴巴看着,一时竟然忘记了劝阻。

  慕容尧宽心里堵得一阵阵的难受,猛然大步上前,一把抓起缓归的衣领,怒吼一声,将他狠狠扔在地上:“楼恕,你够了。”

  缓归被他惯在地上,痛得几乎晕倒,咬了下唇,迅速又跪好:“属下知错,请少主责罚。”

  “你有什么错,我责罚你什么?”

  慕容尧宽终于忍耐不住,抓过缓归拖到自己面前:“楼恕,你以为这样很有意思吗?给我做暗卫、当下人,任我无缘无故责打你、折辱你,你觉得很有趣?”

  他怒极反笑,狠狠捏着缓归的下颌:“这样一张脸,这样一身和我一样的皇家血脉,说你甘心情愿当个卑贱的暗卫,你当我慕容尧宽是傻子吗?”

  松开手,慕容尧宽对竟武喝道:“拿来。”

  竟武被他的怒火吓了一跳,赶紧把他要的东西拿来,慕容尧宽捏着那一小包药粉,冷冷道:

  “据说我朝太祖为了避免皇室中流入不干净的血统,让人研制了一种药,洒入清水之中,只要是我慕容家的人以血滴入,便会融入水中,三公子,你要不要试试?”

  缓归轻轻抿了下唇,在慕容尧宽的逼视下站起身,咬破食指,一滴鲜血顺着指尖流入了放了药粉的碗中,然后轻轻闭上了眼睛。

  眼前似是年少的时候,苍伯坐在摇椅上,给他讲述当年那些残酷的过往,包括那一碗神秘的药水,那相碰即分开的两滴血液,那一声嘲弄的狞笑,那一句疯狂的怒吼。

  若是没有那一碗药水,会不会有什么不同呢?

  应该,也不会的,就算是没有那样的猜忌怀疑,他也不会得到幼时所期望的温暖。

  无论是哪一种血脉,都是罪孽深重,死不足惜。

  自己这个身份揭露在慕容尧宽面前,这是迟早的事情,他并不担心,也没有惧意,他只是并不希望慕容尧宽知道得太早。

  只是,他就算很早就知道了,其实也应该一样不会有什么不同的吧。

  应该,不会的,缓归想过很多次,他这样带着罪孽出生的人,哪里配得到和现在黑暗冰冷的生命截然不同的东西。

  

  慕容尧宽紧紧盯着那滴入了鲜血的碗,一滴血红没入,渐渐如涟漪般散开,在水中弥漫开来,凄艳如花。

  慕容尧宽忽然想起自己还小的时候,曾经好奇地问过母后,为何四王叔府里有大哥二哥四弟,却没有三哥或三弟呢,母后那时是怎么说的,慕容尧宽努力回想,眼前似乎是那天母后一向温婉的脸上忽然涌现出来的悲伤之色,只紧紧抱着他,告诉他将来要是有一天碰到那个弟弟,一定要对他好,一定。

  那个弟弟!

  

  慕容尧宽凑近看缓归的脸,几乎要看穿那双清澈的眼睛,咬着牙:“三公子,慕容尧恕,这名字多好听,和本皇子的名字,真像是一对亲兄弟。”

  缓归轻轻抬起眼帘,扫了一眼那融了鲜血的水,便转过头静静看着前方,漆黑的眸子里无波无澜,平静得好像这让人震惊的事实的主角根本就不是他一样。

  慕容尧宽指着缓归,整个手臂都在微微的颤抖,忽地就抬起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王叔真是煞费苦心,竟然派了他的亲生儿子给我当个下等的暗卫,还是个他最爱的女人生的儿子,你们父子俩,倒是演得一出好戏啊。”

  他气极之下,这一巴掌打得着实太狠,缓归被他打得跌倒,嘴角鲜血顿时流出来。

  慕容尧宽心里猛然刺痛了一下,不由自主就想伸手去拉缓归,又没有勇气,只怔怔看着,却见缓归缓了片刻,慢慢直起身子,抬头看向自己,漂亮的黑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决绝,又在瞬间隐在黑亮的瞳仁之后。

  然后他慢慢跪直身子,解开上衣的带子,露出了瘦削的左肩。

  慕容尧宽一愣,不由自主看向他的肩膀,疑惑之后,瞳孔瞬间收缩,不由自主蹲下身子,抬手轻轻触碰他的肩膀。

  瘦削的肩膀上,印着一个黑色的小字:暗。

  那不是写上去,也不是印上去的,甚至都不是烙上去的,那是烧红的铁钩一笔一划地硬生生刻上去的。

  那显然是多年前刻上去的印记,仔细看去,竟然是深深印在了骨头里,所以哪怕那j□j的一小片肌肤上遍布着或深或浅的伤痕,但那个黑色的小字,却是依然格外的清晰。

  那是天朝皇家每个暗卫都会有的独特的标记,无法仿造,无法欺瞒。

  慕容尧宽怔怔看着他j□j的一小块肌肤上散落的淡淡伤痕,声音有些颤抖。

  “这,是王叔让人刻上去的?”

  温雅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伤心难过的情感:“是”。

  慕容尧宽垂下眼帘,不忍心再看他平静的眼神,喃喃自语一般:“王叔他,怎么,怎么如此狠心。”

  缓归的语气依旧很平静:“皇子,这是每个暗卫都必须要有的,属下自然不会例外。”

  慕容尧宽心里苦涩万分:“可是,他,他,王叔他,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缓归轻轻抿了下唇,淡淡笑了一下,他一直都是恭谨有礼地在回答别人的问题,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脸上也一直是平静疏离的神色,连这样淡然的微笑都很少,这是第一次在慕容尧宽面前露出笑容,虽是浅淡,但衬着他如玉的面庞和黑亮的眼睛,温润儒雅,十分的好看。

  “少主,十七年前,楼城一战,郁家倒戈,无数无辜将士战死沙场,此罪,楼恕万死难赎,楼恕这一生,都只会是王府的暗卫,父子亲情,血缘牵连,与楼恕来说,一生都不能求。

  楼恕生来就是个罪人,楼恕这条命,只是用来赎罪的,王爷能留楼恕十七年,已是莫大的仁慈。

  属下从未想过隐瞒皇子,属下的身份,只是暗卫而已,王爷派属下来,只是要保护皇子,皇子若是生气,尽管责罚属下便是。”

  那声音平淡静雅,在黑暗冰冷的雨夜里,清晰地穿透慕容尧宽的耳膜,没有不甘,没有难过,没有怨恨,甚至连一丝的不平都没有,平静淡然得如冬日的湖水,一字一句地穿入鼓膜,每一个字都像是烙在了他的心上,刻得心口一阵疼似一阵,慕容尧宽右手紧紧握着椅子的扶手,用力得几乎要将扶手掰下来,说话的人平静无波,他这个听着人却疼得颤抖。

  怎么,会这样疼,怎么会,这样心疼。

  “别说了,别说了……”

  慕容尧宽强自说出几个字,咬着嘴唇别过头,眼睛里有什么酸涩的液体在流淌,自从遇到缓归,他就一直觉得被一种熟悉而亲切的气息包围着,纵使再多的怀疑,再多的疑虑,每次面对那张清澈无瑕的眸子时,却都只是觉得心疼。

  “不要再说了。”

  他不是不想听,他是不忍听,不忍听面前这个和他同龄的少年,用这样平静、毫不在乎的语气说着这样残忍的事实。

  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缓归不再说话,慕容尧宽也沉默着,过了许久,周身传来的寒气终于让他回过神来,情不自禁去拉缓归:“起来吧。”

  缓归随他起身,只是他在外边冻得太久,从头到脚都是冷的,那些冷气钻进四肢百骸间的伤口之中,无处不痛,本来还忍着,此时终于有些疲惫,被慕容尧宽一拉,忍不住轻声咳了起来。

  他本是强忍着,只是疼痛渐渐不受自己控制,胸腔中的寒气四处乱窜,再忍不住,弯着腰半跪在地上,一声接一声地轻咳,滴滴鲜血自灰白的唇间滑落在地上。

  慕容尧宽吓得手足无错,正要俯身去看缓归,忽听窗外一声锐响,还未反应过来时,缓归已经一把推开了他,转身之间,右手在腰间一按,荧光闪过,在众人还怔愣之际,一把散发着莹白光亮的剑已经握在了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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