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网游竞技 > 陌上花 > 第五十四章 兄兄弟弟未了因

??慕容尧宽这几日因朝中有事,都没有去瑞成王府,并不知道剪烛塔之事,他已多日未见缓归,没想到会在凤栖梧遇上,惊讶过后打量着晴窗,好久都没说话。

  缓归知道他心中所想,但他已经不打算隐瞒凤栖梧真实身份,他本想让凤鸣带着小缺回清苑,怎奈小缺模模糊糊间就是不肯放手,只得带着他,将他放在阴暗处的软榻上,盖好被子,便跪下行礼。

  慕容尧宽想,自己是多久没有看过这少年穿别样子的衣服了,那一身简单的黑衣看了太久,竟然有些想不起来当初西巡时他风采卓然的样子,那个在岂天崖上浅笑文雅的少年,渐渐就被那个卑微的黑色身影取代。

  自己已经,麻木到这个地步了吗?

  因着小缺过生,缓归换了件淡黄色的锦衣,灯光映照下,单薄的身影中贵气难掩,在慕容尧宽眼前静静流淌,慕容尧宽一时只觉得心内发酸,不知是苦是涩。

  “恕儿,起来吧,这是你的地方,起来好好坐着,别拘束了。”

  缓归依言坐下,二人相对而坐,屋里竟一下子沉寂了下来。

  慕容尧宽又想,自己又是多久没有和这孩子好好说过话了,自从那日泰阿堂后,再见他时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主仆身份,似乎连一句像样的问候都没有过,甚至亲眼看着他在宫门口被侮辱折磨,都没有过去安慰一句。

  那在团圆之夜,孤零零跪在宫门口的少年,心里在想什么?

  自己从他面前走过的时候,他有没有想过叫住自己,央求自己去带他离开。

  慕容尧宽越想越难受,索性站起身,走到窗口去看楼下的繁华景象。

  缓归跟着站起来,在慕容尧宽身后站好,听他忽道:“恕儿,我来时碰到了尧钟哥、易安侯和沈轻仕,他们三个似乎一起过来喝酒的。”

  凤栖梧每日来的大官贵人数都数不过来,甄逸和慕容尧钟更是凤栖梧的常客,沈轻仕因为之前在凤栖梧住过店,所以也很熟悉,他们过来喝酒不稀奇,稀奇的是居然凑到了一起喝酒。

  缓归看向正对面的东篱,想来这三人定是在那里,略一思索,道:“皇子,易安侯是您的舅舅,是自己人,皇子切不可和他起冲突。”

  慕容尧宽想象甄逸等必在那里饮酒作乐的景象,沉默一会,才道:“我知道,只是……”

  他扶着窗棂看着,微微蹙着眉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之后的话最终也没有说出口,缓归也没有多想,等了一会没听见下文,便开口道:“皇子有何打算?”

  慕容尧宽放下手,温和地看了缓归一眼,道:“恕儿,最近累不累,坐下歇着吧,别站着了。”

  他虽是如此说,但见缓归仍是站着未动,想起西巡时缓归守礼的样子,微微叹气,想了想,沉声道:“而今朝中可以对抗的皇子,只有大哥和二哥,大哥有轩王叔帮忙,二哥则一直和五王叔交好。”

  缓归陪他看着楼下的热闹景象,听完点头道:“皇子,二皇子只是依附于瑞凌王,没什么实力,但瑞凌王,不可小觑。他是先皇之子,皇上和王爷的亲弟弟,根基深厚,不能随便动他,必须要——一击即中。”

  慕容尧宽点头认可:“嗯,那恕儿的意思是,我们先来看大哥和轩王叔这一派?”

  楼下小致他们唯恐七皇子对缓归不好,时不时就抬头看看,缓归安抚微笑,口中却迅速回答:

  “是,轩王离锦都太远,大皇子势单力薄,相比于瑞凌王,要好得手得多。”

  “那其他人呢?”

  “甄相和易安侯都是皇子的外祖家,自然是要帮着皇子的,只是易安侯这个人喜欢随性而为,皇子是知道的,不要和他冲突便是,如有问题,自然有娘娘管着。”

  慕容尧宽笑笑:“恕儿对舅舅的分析真是太对,除了母后,恐怕连外公都管束不了他。”

  想一下,慕容尧宽又道:“还有个人——”

  “皇子是说沈轻仕?”缓归敛眉,想起手头一摞摞的信报,道:“这个人,太复杂,属下查过他无数次,查到的信息都差不多,恐怕是隐瞒了很多。”

  慕容尧宽再次沉思,过了一会笑笑:“无碍,纵使他再厉害,现在也不过是个翰林院编撰,又能奈何得了本皇子吗?以后我不理他便是,他这个人看来是个软硬不吃的,但他性子太高傲,若是别人不理会他,恐怕才是他受不了的。”

  缓归听他所言甚是,微微点头,慕容尧宽这才觉得心里轻松些,舒开眉头,不再去看对面,坐下喝了几杯酒,再看去时,缓归正给小缺掩滑下来的被子,小缺朦胧间感觉到缓归在身边,伸手就去抱住他的胳膊再不放手。

  缓归低下头拍了拍熟睡的孩子,才抬起头,见慕容尧宽一直盯着他和小缺看,想着自己竟然把七皇子晾在这,有些歉然。

  “皇子……”

  慕容尧宽温和笑笑,并未怪罪,又看了一眼他怀里的孩子。

  “恕儿,这孩子是?”

  “属下的弟弟。”

  弟弟?这孩子怎么还会有个弟弟?

  缓归轻声解释:“小缺的父母是厉伯伯的朋友,他幼时家里遭逢变故,父亲下落不明,母亲带着他躲避仇家追杀,到了听雨阁,厉伯伯收留了他母子两人,只是他母亲身染重病,不久就离开了,临终前将他托付给属下,让他认了属下做哥哥。”

  慕容尧宽点头,江湖间爱恨情仇恩怨纠纷,这样的事情不知有多少,他并未在意,只看着小缺清秀漂亮的面容,和缓归居然还真有几分相像。

  缓归起身要给慕容尧宽倒茶水,刚刚动了一下,小缺就往他这里凑了凑,嘟囔了一声:“哥”。

  慕容尧宽在那一声甜甜软软的“哥”中蓦地怔住,手里的茶杯晃了一晃,酒洒到身上都没有觉察,心口一阵尖锐的疼痛,虽是一痛而过,但还是险些疼得弯下腰去,眼前忽然黑了一下,周围的一切都陷入了瞬间的黑暗,黑暗中他看到年幼的自己,在空旷的大殿中走走停停,似乎在寻觅着什么,最终还是失望地离开,而在转身的那一刻,从那无边的幽黑中,他听到一声稚嫩的呼唤:“哥……”

  他猛地回头,睁大眼睛,但什么都没有看到,只耳边不停地出来那一声声稚嫩柔和的呼唤:哥,哥……

  幸好那黑暗只是一瞬间,待到重新看清屋里一切的时候,缓归并未发现他的异常,还在哄着小缺,小缺翻了个身,使劲地往缓归的怀里钻,口中还在不停地软软叫着:“哥……”

  缓归伸手抱起孩子揽在自己怀里,轻轻拍了几下,小缺这才安稳下来,又睡了过去。

  慕容尧宽沉浸在那一声声甜软的呼唤中,面前小兄弟两个温馨的场景他竟然觉得那样熟悉,熟悉得仿佛曾经经历过一样,但又那样陌生,因为他很清楚,自己从来都没有经历过。

  他静静看着,再次出神,屋里的灯光温馨而柔和,衬着兄弟俩的脸颊如珠如玉,当哥哥的笑容宠溺而温柔,单薄的怀抱却仿佛张开的羽翼,做弟弟睡得安然无比,睡梦中都是对哥哥全身心的依赖。

  慕容尧宽觉得一阵热流在眼睛里滚动着,差点就要流出来时,缓归抬起头,再次歉意地看着他,“皇子,对不起……”

  慕容尧宽眨眨眼,掩饰着喝了口酒,抬头强笑道:“恕儿,这孩子这样黏着你。”

  缓归温和看看小缺,才又抬头解释:“小缺母亲走时,他才四岁,天天哭着要娘,谁都哄不了,只有属下抱起他时才会不哭,才能安稳睡着。”

  缓归偏着头,微笑着回忆,南州的听雨阁,永远都是他心底最温暖最柔软的守护,而那第一次见面就在他怀里撒娇叫着哥哥的孩子,是他今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能感受到的亲情。

  那虚无缥缈,不知从何而起,却在生命的最开始就消逝了的亲情。

  那一年,最疼爱他的厉伯伯被害身亡,说要像疼爱小缺一样疼爱他的铃姨重伤离世,留下了偌大的听雨阁和四岁的小缺,十一岁的孩子连悲痛的时间都没有,忙起来连着几天都没工夫吃饭睡觉,却总是带着那哭着要娘的孩子在身边,连议事时都抱着,雅姐他们心疼得总掉泪,他却毫不在意,抽空便抱着软软叫他“哥哥”的孩子不停哄着。

  缓归似是又陷入了回忆里,他今天偶尔便忘了理会慕容尧宽,慕容尧宽也三番两次地出神,手里的酒这次没有洒,只是忘了喝,静静看着面前的兄弟俩,那低头哄着弟弟的少年,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但那脸上宠溺温柔的眼神,分明就是个疼爱弟弟的兄长。

  这才是一个哥哥宠着弟弟时才会有的眼神!

  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哥哥该有的样子!

  这才是,哥哥!

  慕容尧宽握了下手指,紧紧攥着手里的杯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缓归和小缺,仿佛要将这画面印在心里一样。

  缓归将小缺放到旁边,这才再次坐好,垂首道:“皇子,属下失礼,属下知错。”

  “恕儿”慕容尧宽一声呼唤溢出唇边,伴随着一丝苦笑,柔和道:“这里又没有外人,恕儿不要再这样多礼,再这样,七哥可不高兴了。”

  缓归抬头,又再次低下去,“属下知错。”

  慕容尧宽苦笑不已,缓归这次坐在他对面,离他很近,便清楚看到他总是有些苍白的脸色,慕容尧宽放下杯子,伸出手,拍拍缓归的手臂。

  “恕儿,这几天还好吗?怎么脸色还是不好,那日回去后,王叔没有再责怪恕儿吧?”

  那一日,他听说父皇下旨放缓归回了瑞成王府,费了好大的劲才克制住立刻去探望的冲动,他去了又有何用,去了,还不是再害那孩子受罚。

  从西巡时到回到锦都,总是那单薄的少年全力护着自己安全,而自己带给他的,除了西巡时那一点薄如晨雾的关怀,还有什么可以用来回忆的温暖?

  缓归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习惯性地点头:“属下都好。”

  慕容尧宽虽是不太相信,但也没有多问,只是道:“母后和姐姐都很想恕儿,恕儿何时有空,再跟七哥进宫去看看他们。”

  不等缓归回答,慕容尧宽自己拿起茶壶,喝了一口,笑道:“这是什么茶,七哥都没有喝过这样好的茶。”

  “回皇子,茶叫松萝,皇子若是喜欢,属下送皇子一些。”

  慕容尧宽有些惊讶看着缓归,笑道:“真的?那再好不过了,七哥先谢过恕儿了。”

  抿了一口,慕容尧宽又笑着摇头:“恕儿定是极喜欢这茶的,七哥若是拿走了,恕儿就喝的少了,七哥怎么能抢恕儿的茶喝,还是罢了。”

  缓归星眸轻动,稍有疑惑地看着慕容尧宽,而后摇头:“松萝有疗伤功效,属下朋友们便逼着属下多喝而已,松萝还可养生,皇子多喝些也有好处的。”

  慕容尧宽眨眨眼睛,缓归语气平和,完全是一副平淡叙述的样子,竟丝毫没有觉得“疗伤”二字有何不对。

  他竟是都未觉得,自己这个自称“七哥”的听到这两个字,会担心或关心他一下?

  慕容尧宽再次低头喝茶,一会又抬头明朗笑道:“恕儿不喜欢这松萝?那恕儿喜欢什么茶?”

  缓归一怔,随后摇头:“属下,没什么特别喜欢的茶。”

  慕容尧宽也一怔,随后又笑问:“那,恕儿最喜欢什么东西,不只是茶。”

  缓归沉默一下,似是在思考,随即再次摇头:“回皇子,属下,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慕容尧宽怔了半晌,轻轻放下茶杯,不再说话了。

  缓归不知是不是刚才的话惹他不高兴了,抿唇想了一番,也没有想通,直到竟武敲门进来,提醒慕容尧宽要回府时,两人还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

  慕容尧宽起身,缓归刚要随着起身送他,却被小缺抓住了衣袖,睡梦中的孩子半睁开眼睛,嘟着小嘴迷迷糊糊地撒娇:“哥,明天早上陪小缺吃早饭好不好,哥,好不好?”

  睡梦中还惦记着吃,这孩子都被阿鸣带成个小吃货了,缓归心里埋怨了凤鸣几句,脸上却还是宠溺的神情,轻声应着:“好,哥答应,小缺睡吧。”

  小缺这才满意地把头拱到缓归怀里,安心睡着。

  慕容尧宽再次出神,竟武叫了几次,才清醒过来,止住缓归的行礼,刚要离开,却忽然想起什么,对竟武道:“明早你去趟瑞成王府,跟王叔说,昨天恕儿在景之王府。”

  缓归和竟武都不明所以,慕容尧宽笑笑,对缓归道:“恕儿,明天王叔问起,你就这样和他说,免得他老人家又罚你。”

  缓归这才明白,一怔之后,放下小缺,跪下叩头:“属下谢过皇子。”

  慕容尧宽身子一僵,向前迈了一步,想扶起缓归,但又停下了,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只轻轻应了一声,便大步走了出去。

  走出晴窗,回头看时,里边只有影影绰绰的灯光,再看不见什么,他却仿佛看到那才十几岁的少年柔声哄着弟弟的模样,眼神宠溺而温柔。

  他其实很想扶起那少年,很想跟他说,不要谢,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当哥哥的为弟弟做这样一点事情,根本不算什么。

  可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那个身为暗卫,在黑暗中长大的孩子,却拼尽全力给了他的弟弟一个光明温暖的人生。

  而自己堂堂的七皇子景之王,能给予曾叫他哥哥的孩子的,竟只是在他成为自己的暗卫后一件穿过的衣服和一句可有可无的通告。

  他还有什么资格说要做一个好哥哥?

  慕容尧宽在门口仰着头站了一会,才大步离开凤栖梧。

  在他离开后不久,东篱里的几个人也脸色各异地离开,与此同时,一楼大厅里两个清秀少年也跟着离去。

  一场即将到来的风雨,掀开了锦都风云变幻的新一页。

  答应小缺的那一顿早饭,终究是没有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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