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网游竞技 > 陌上花 > 第五十六章 山月不知心底事

??华贵的马车在街道上平稳无声地行驶着,天明帝闭目养神了一会,才轻轻开口问身边一直安静跪着的黑衣暗卫。

  “恩穹,你知道的,跟焯凌说的可是一样?”

  恩穹恭敬道:“回皇上,是,昨夜确实有人易容成楼恕的模样去刺杀七皇子。”

  “那人是何人,伤尧宽的,又是何暗器?”

  “恩穹无能,据说是他们争斗中有人射出,不知道是谁,至于那暗器,七皇子说暗器早扔了,也不肯给别人看伤口,太医也只是说,看不出是什么伤的。”

  见天明帝闭着眼睛微微颔首,恩穹又道:“昨夜并没有旁人在场,恩穹都是听西然使臣那里传来的,很多不可信。”

  天明帝笑笑:“自然是不可信,不过,既然楼恕不肯说,尧宽想隐瞒,那便算了,两个小孩子家,随他们玩去吧。”

  恩穹垂首不语,天明帝声音低了一低:“易容啊,朕倒想起来,十几年前,朕身边有个易容高手,手法出神入化,无人能及。”

  恩穹应道:“恩穹听说过。”

  天明帝睁开眼睛,似是回想了一下,随后摇头道:“若是他还在,也可把那一身本事传授给你,可惜。”

  恩穹跟随他多年,知道这时候是不该说话的,便只安静听着,天明帝叹息一声,才又恢复了平日神色,道:“今日的刑罚你看到了,不会对那孩子的身子有什么影响吧?”

  “回皇上,暗卫受训时天天都要受罚的,这点罚不算什么。”

  天明帝若有所思地凝视了一会前方,才看看恩穹。

  “楼恕……你们这个同一批从冰寒殿走出来的小暗卫,以前也这样厉害?”

  “皇上,恩穹那一批暗卫,楼恕排名第一,殿主说,幼龄受训,不满十岁出师,成绩斐然,文武卓绝,自古以来,无人能出其右。”

  天明帝笑道:“秦书画对他这个徒弟倒是骄傲的很呢。”

  恩穹想起当年秦书画虽是严厉苛刻,但眼里总是闪现着骄傲自豪光芒的样子,也有些恍然,忽然轻声问:“皇上,瑞成王爷是真的很恨这个儿子吗?”

  “恨吗”天明帝的声音恍惚之后,夹杂了不同寻常的笑意,“恩穹,你知道焯凌要给那孩子喝的那盏茶里放了什么吗?”

  看着恩穹疑惑的表情,天明帝耐心解惑:“你年纪尚轻,自然是不知道的,那茶显碧色,是因为,里边加了秦桑绝。”

  “秦桑绝?”恩穹惊讶不已,“就是传说中,可以控制魔域之人的秦桑绝?”

  “嗯”天明帝点头,“据说魔域之人体质偏寒,而秦桑绝生于极寒之地,对于郁家人,藤见血则入骨,汁遇水为剧毒,碎骨穿髓,痛不欲生,历来都是审讯魔域人最佳的刑具。”

  恩穹听得目瞪口呆,周身寒冷,“那,那东西,现在很多吗?”

  有这样的东西在世上,岂不相当于有个定时的威胁者,聪明狡猾如魔域中人,怎会容忍?

  天明帝回想着年少时听到的传说,想了很久,才慢慢道:“几乎没有了,这东西本来就生得不多,朝廷和魔域百年来一直在铲除,到二十年前就所剩无几了。”

  天朝现在,恐怕只剩下唯一的一株秦桑绝了,那株为了审讯魔域余孽,十七年前从千雪山深处挖得,现藏于瑞成王府的,唯一一株。

  这秘密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但焯凌知道,也不稀奇,天明帝端着茶杯思索,只是,焯成无缘无故拿出来做什么?

  难道,那暗卫密报私闯瑞成王府的刺客,是魔域中人吗?

  恩穹皱皱眉,“皇上,这样说,瑞成王爷是故意打碎那茶杯,以免楼恕受伤的?难道,他还是很在意这个儿子的?”

  “在意?”天明帝似笑非笑,“你不知道他当年是有多爱郁文萝,更不知道对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是多么的宠爱和期待。”

  天明帝眼前浮现出瑞成王刚刚握得紧紧的双手和铁青的脸色,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复杂,最终却只是道:“回宫之后,你去拿些上好的伤药,给尧宽送去些,那暗箭的毒虽是拔出,也难免不会伤身。”

  “其余的,给瑞成王府送去,就说朕赐给三公子,念他护主有功,功过相抵罢了。”

  恩穹应了,车厢里再一次寂静无声,以为天明帝累了在休息,忽听他似是低低叹息了一声,悠悠道:“说到底也是朕的孩子,还是,莫要这么早伤他的好。”

  恩穹多年里早已是处变不惊,听到天明帝此话却突然一惊,仔细琢磨了半晌,才道:“恩穹记得了,请皇上放心。”

  

  天明帝的伤药送到瑞成王府时,缓归已经在刑堂的地牢里醒来,身上不知道是疼还是累,几乎想再睡过去,却听到身边大汉高兴的啊啊声,这才忍着背后的痛,轻轻转头,看见阿寂半是担心半是高兴的面容,凝视一会,虚弱一笑。

  “阿寂,对不起。”

  阿寂摆手比划了几下,缓归抬起身,吃力地靠着墙壁坐起来。

  “阿寂不怪我?”缓归看着阿寂浑身的血迹和绑缚的锁链,垂下眼眸。

  “阿寂,其实我早就能救你出去的,却没有救,否则,你也不会受这么多刑。”

  阿寂连连摆手,使劲摇头,缓归看他一会,把头往墙壁上一靠,唇边溢出苦笑,自语一般呢喃。

  “阿寂,你本是无辜的,却被卷入这场风波里受苦,这些,都是我的错。”

  阿寂着急地啊啊了一阵,又比比划划一番,缓归凝视他一会,云淡风轻地一笑。

  “阿寂还是不恨我?”

  阿寂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缓归苍白的脸色,听他嘀嘀咕咕一样地念叨:“阿寂真是好人,这样都不恨我,可是,就算阿寂不恨我,我也是恨自己的,阿寂,也该恨我的才是。”

  阿寂黝黑的脸上浮现出不解的神色,虽是听不懂,但总觉得那清朗的少年嗓音听起来那样悲伤,让人直想抱着他哭一场,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握缓归的胳膊。

  那只帮小缺做出无数精致蝈蝈笼子的大手此时都是伤痕淤血,轻轻晃着缓归的手臂,黑脸上都是担心,嘴里不停发出啊啊的声音。

  缓归侧过头,静静看着阿寂,良久,推开他的手,轻轻笑着:“我没事。”

  阿寂不信,担心地看着缓归,见他慢慢坐起身,拉过自己的手,一寸寸按过去,阿寂啊啊两声,缓归温声安慰:“阿寂放心,我以前经常受这样的伤,自己接过很多次骨,不会再弄伤你的。”

  阿寂虎目里忽然含了泪,眨了眨才控制处眼泪流出,阴暗的地牢里冰冷潮湿,只眼前的少年一双俊秀眸子闪亮如晨星,明明自己都疼得脸色苍白,却还在微笑说着仿佛事不关己的话,在为别人疗着伤,阿寂擦擦眼睛,听缓归缓缓道:“阿寂,今天晚上会有人来救你,你跟着他们出去,然后回清苑,今天的事情不要告诉阿鸣他们。”

  阿寂不同意地比划着,缓归给他检查完了伤口,才继续靠在墙壁上,忽略背后的疼痛,安慰阿寂:“就跟阿鸣他们说,王爷有事找我商议,所以连夜赶回来。”

  阿寂胡乱摇着手不肯答应,缓归安慰地拍拍他手臂,“阿寂,若是阿鸣他们知道,还要担心我,我没事,过两天就回去了。”

  阿寂还有些不情愿,缓归淡淡一笑,抱了下肩膀似是取暖,轻声道:“阿寂回去,再给小缺编几个蝈蝈笼子好不好?”

  阿寂一愣,身旁的少年眨眨眼睛,眸子里带着难解的愧疚和遗憾,自语一般低声说:“我答应了小缺要陪他吃早饭的,却食言了,小缺不知道有没有难过。”

  长睫低低垂下,缓归将头埋在膝间,累了一般低语:“不知道还能陪小缺再过几次生日,连一顿早饭的愿望,都不能满足他。”

  阿寂怔怔看着缓归抱着膝似是睡着了,黑衣黏在背上,全都是干涸的血迹,阿寂呆望了一会,忽然就忍不住落下泪来。

  

  又一夜悄悄过去,黎明来临时,慕容焯成在瑞吉院听到了一夜间地牢里发生的一切,出乎齐寿的意料,瑞成王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在听到所有来营救的人连带着前几日那个犯人都被放走之后,都没有一丝的表情变化,慢条斯理地用完早膳后,才净了手,平静地开口:“去地牢。”

  

  地牢里阴暗潮湿,刚走下台阶就感觉到彻骨的寒意,仿佛血液都要冻结了一般,慕容焯成脚步停了一下,使劲皱了皱眉头,然后又大步向里边走去。

  他记得这地牢虽深,却并不大,怎么竟然没有听到任何声响,边想边到了最里边,一夜混乱后,牢门大开,里边的寒气更甚,扑面而来,慕容焯成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待眼睛稍稍适应里边的黑暗后,终于看清了牢房角落里那个蜷缩的身影,单薄的黑衣紧紧贴在清瘦的身子上,双臂抱着膝,将头埋着,窝成一团,黑色的长发垂下来,遮盖了脸颊。

  慕容焯成的脚步倏地停住。

  已经快十年了,这些年里,他只来过这地牢一次。

  恍然间似是还是八年前,他也是这样站在牢门口,看着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瘦小身影,那个还没满九岁的孩子,从冰寒殿回到他名义上的家里才不过几日,就在这里承受着好似没有尽头的黑暗和痛苦,连站在地牢大门口,都能听得到他撕心裂肺的咳声,却是自始至终都不见j□j求饶一句。

  那个孩子,当年实在是,太过倔强。

  而自己当时,当真是被仇恨和怒火再次淹没,在那满地的血腥刺激下,着实是,太无情冷酷了些。

  以至于八年前留下的苦痛延伸,直至今日,再想消除,都无从下手。

  不知是累了还是太疼,角落里的人没有听到外边的脚步声,还埋头睡着,慕容焯成凝视了很久,克制住就要扭头离开的冲动,平复了下胸口翻涌的情感,轻声吩咐:“叫醒他。”

  刑堂的执刑暗卫明时应了一声,慕容焯成还沉浸在回忆里,就听哗的一声,牢里寒气陡增,眼前一片水光溅落,一桶冰凉的盐水准确地泼在了那单薄的身影上。

  齐寿的心随着那泼出去的水颤了几颤,狠狠瞪了明时一眼,明时一脸茫然,齐寿心里长叹一声,不停骂着,真是要笨死了,王爷是让你“叫醒”,说了让你“泼醒”、“弄醒”了吗,听不懂话吗?

  果真,慕容焯成的脸色从刚才的苍白变成铁青,攥着的双手指骨咯咯直响,一对剑眉几乎压在了一起,看着浑浊的盐水顺着那漆黑的发梢滴落,下意识向前迈了一步,却见黑衣的身影在凉水的刺激下痉挛了一下,然后慢慢抬起了头。

  慕容焯成手一颤,恍惚中看到那张尚显稚嫩却坚定的小脸,苍白如雪,映衬着漆黑幽深的瞳仁,看到自己的时候瞬间亮了一下,带着难以掩饰的期望,没有血色的唇间划出一声虚弱的呼唤。

  慕容焯成使劲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一切才又变回今日的样子,湿漉漉的衣服包裹着少年单薄的身子,盐水从发顶滑下来,沾在长长的绒睫之上,仿佛隐忍不落的泪光,向来平静从容的目光有些迷蒙,轻蹙着眉头,怔怔看着前方。

  慕容焯成不由自主向前又迈了一步,身子微微前倾,目光是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温和,缓归茫然看了一会,无意识地眨了眨眼睛,怕冷一般又抱紧了一下自己,使劲咬了下已经血迹斑驳的下唇,迷离的眼神终于一点点变得清亮。

  慕容焯成的心蓦地一沉,那一声多年都未听到过的呼唤,终于,在神志不清时,都听不到了。

  胸腔里是一阵无以言说的酸楚,慕容焯成静立半晌,挥挥手,地牢里只剩下他二人时,缓归已经挣扎扶着墙壁起身,在他面前端正跪好。

  依旧是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的跪姿,只刚刚跪下时,以手掩唇,压抑着低低咳了两声,便再一点声响都不发出了,俯首,叩头,恭敬请安。

  慕容焯成压下胸腔中的凉意,状似无意地打量着狭小的牢房,最终将目光停在里边角落处那一块凸起的青砖上,看了许久,才开口说话,只声音飘忽不定,不知要传向何方。

  “连王府的刑堂地牢里都能设下暗道机关,恕儿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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