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挥戈逐马 > 八十五节 防止挑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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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阿鸟打马站上一处土坡,寻思着怎么见自己这位倔强的爱弟,却也觉得犟字是一家血脉相承的通性,力挽甚难。难不成当着众人的面,兄弟俩不嫌丢人,马上马下打一架?坐骑一时悠闲,低头啃食起地上的枯草,不时轻微的打下响鼻。后面的骑士跟了上来,渐渐呈一道骑线。

  远处十余条沟谷深底一览无余。

  驰骋的骑兵正在由远及近,飞尘高扬,好似一溜怒腾腾的杀气。

  穆二虎心情激动,盯着这一溜飞扬的高尘不动,心说:“来了。我拦不住,他拦不住么?”

  张奋青见这情景,打马接近狄阿鸟,轻声问:“阿鸟。让我下去拦住他们吗?这些人都听命于你阿弟。一旦你阿弟招呼,带兵拦截,人势必都被他拢走干净,那你的安排就全毁了。”

  狄阿鸟扬手制止,淡淡地说:“他还没有这样的本事,只怕更加怀恨于我。”

  他皱起眼睛,往一角的天空望望,那里是伴飞的大雁,斜插入云,似要在这一大早就要南去,就大声要求说:“弟兄们,跟孤一起放歌一曲。我唱一句,你们敲击兵盾,跟唱一句,不会唱没关系,那就大声吟,字不要吐错。”

  言罢。

  他唱道:“常棣之华,鄂不韡韡。”

  众人齐声咏唱“常棣之华,鄂不韡韡”,用兵器击盾。

  狄阿孝正在飞驰,隐隐听到歌声,不由停驻,他旁边的骑兵用力一指,大声喊道:“狼主快看。有骑兵。”

  狄阿孝抬起头,用锐利的眼神搜寻。

  骑士们纷纷顿足,翘耳倾听,却是《棠棣》,不远处坡上一线骑兵,敲顿高吟:“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骑兵们催促快行,狄阿孝却苦涩摇头,说:“无须再去,是他来了。”

  他傍谷大喝:“阿哥。是你吗?”

  声如激雷,四处回荡。

  狄阿鸟一时没回,与人歌罢,方放声大笑:“阿孝吾弟。阿哥的棠棣唱的如何?分别经年,可想念汝兄?”

  狄阿孝气急败坏:“既然想念,为何不直接来见,定要越权挥兵?”

  狄阿鸟早有腹稿,大声说:“阿弟。他们都说你长大了,英姿果断,有阿哥之风,那你现在还听阿哥的话么?”

  狄阿孝大愣,若说不听,好像是翅膀硬了,不听长兄,在弟兄们面前不好看,若说听,自己还与他争执什么?

  真真是阿哥大半岁压死人。

  狄阿鸟又说:“阿哥可是无比地想念你呀。不是不直接去看你,是怕你大了,不待见阿哥呀,才一时不去。阿哥在这里等你,想问问你,你这是要到哪里去,军务是否繁忙,顾不得上来与阿哥一叙。”

  兵都要跑了,叙啥?

  狄阿孝欲哭无泪,偏偏没有他脸皮厚,一句也接不上。

  狄阿鸟似为了安慰他一样,乐呵呵地说:“阿哥在这里等你有在这里等你的道理。你不上来,那阿哥便下去,不要担心,史千斤他们移兵而去是要路过这里的,正好有毯子有酒,咱们在路畔饮上一杯,一点也不耽误你的事。”

  他又补充说:“介时你要怎样,阿哥顶多建议,半点也不插手。”

  狄阿孝无奈地说:“那你下来吧。想喝一杯,就与你喝一杯,也别说阿弟气度不够,没有海量。”

  狄阿鸟哈哈大笑,这就招呼下去。

  他们在要道汇合,整出一片杂草,专供兄弟二人席坐饮酒。

  为他张罗的张奋青却苦恼地发现,狄阿鸟戒酒戒出了甜头,只许士卒定量饮酒,而身边犍牛更是严格,出营不许携带酒水,一时找不到酒,只找了些茶叶来。

  狄阿鸟却不为难,厚着脸皮说:“清早饮酒不好,休逸身心,还是饮茶的好。阿孝。最近可有饮茶?”

  狄阿孝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就说:“酒都不饮,还算什么好汉?也好。随你。喝茶就喝茶。”

  狄阿鸟用斧修了几下,支了个火,用头盔煮起热水,又变出三个竹筒,一人面前放一个。

  狄阿孝也破罐子破摔了,饶有兴致地盘盘腿,轻声说:“还是这两下子。你又不是伙夫,生火煮水倒熟练。”

  狄阿鸟笑道:“这就是你学不去阿哥的地方。你看这是生火煮水,阿哥看的却是用兵作战。若士卒均可如孤,片刻便可炊饭,不饮生冷,不但疾病少,先一步吃饭占一步先机。不是阿弟。我还不真传授你这些道理。”

  穆二虎将信将疑,持了他用过的斧头,寻了几截木柴,立刻去试验架火,劈了好几下,都劈不出适合架火的片片来,胡乱一架,底下塞些枯碎叶片,划拉火石,几乎手脚嘴齐用也没点起来。

  狄阿鸟的水说煮好就煮好,用沾湿的毯片一扣,拿起第三个竹筒,飞快地涮了一道茶叶,倒掉再徐徐注入,嗅着清香,略作小等,给自己斟了半杯,给狄阿孝斟了半杯说:“阿哥又在教你煮茶。烹茶之道,在心而不在手,手快脚快,不如心快眼亦快……所以做事,不是手脚不停就能做好的。”

  狄阿孝哑然无语。

  狄阿鸟笑笑说:“听不懂呀。听不懂你问呀。高奴只是一隅,你想强大,想扩张对吧,不先想好,一年四季就光用兵,占个手勤脚勤有什么用?心没有想好,眼没有观到,怎么能不输呢。”

  狄阿孝嫌他烦,脱口道:“那又怎么样?”

  狄阿鸟吃吃笑笑,示意他饮茶一口,反问他:“那你就不想知道,你的兵孤怎么夜见入营,清晨能用?”

  狄阿孝“哼”了一声,心说:“都是你的人呗。”

  狄阿鸟像是把他给看透了,冷笑说:“你当他们本来就都是我的人,听我更甚于你,是不是?”

  狄阿孝不满地说:“你自己知道。”

  狄阿鸟叹息说:“还是跟在阿哥身边吧。外面的路不是走不得,是要费十倍的艰辛才有一倍的成绩。”

  他见狄阿孝的模样,这就又说:“昨天晚上,你的士兵们士气低沉,军心涣散,相互商量要不要逃,你知道吗?”

  狄阿孝自然知道,点了点头。

  狄阿鸟反问他:“你知道现在他们是什么一个样子吗?”他侧起耳朵,略作倾听,笑道:“人已经来了。”

  狄阿孝也听到了,前队就在视线之外的折口处,先到的是开路骑兵,马蹄又轻又快,与他同时到来的是歌声,斗志昂扬的关中老曲。

  一边行军还一边歌了起来?

  狄阿鸟看着眉头越来越拧的狄阿孝,得意地笑笑说:“这能因为他们是我的人?”

  狄阿孝抓抓额前的头发,牙关紧咬,面目紧绷。

  骑兵开道到来,得到不必下马的喊话,喊了声:“狼主好。小相公安好。”“噼啪”奔了过去。狄阿孝扭了半个身子去看他们的背影,想知道他们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半筒茶水冷了喝尽,行军的队伍已到。

  不少辎重得到近一步放弃,士卒们破烂王一样背着粮食用具,排成纵队通过,脸上透出欣喜,嘴里唱着歌,甚至有的拉着枪小跑。

  狄阿孝很少见到这么精神的军队。

  他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看看这些兵,再看看面前洋洋得意的阿哥,眼神里充满了疑问。

  狄阿鸟示意说:“你不明白,你喊来一个问问,他们是去干什么?你就明白了。”

  狄阿孝立刻叫住一个出队,将信将疑地按原话问:“你知道你们是去干什么?”

  士兵惊喜地看看坐在一起的两个人,大声说:“千岁爷。知道。我们这是回雕阴,赶在陈朝鞑子前回雕阴,守住雕阴,保卫家乡,保卫王河……您是答应了我们的,雕阴的地分给我们。”他翘首望望,大声说:“我们一队走远了。”

  狄阿孝心里乱糟糟的,正要挥手让他走,就见他怯怯地说:“千岁爷。您也别觉得对不起我们。狄小相公都说了,你也是上当了,受了陈朝鞑靼人的骗,现在明白过来还来得及,我们还等着你带着我们打仗呢。”

  狄阿鸟冲他笑笑,他激动地点了下头,连声说:“小相公。您真了不起。谁也没有看明白,您就给看明白了,在呐的心中,您比神仙还神……”一大堆的话,谁也不知道是奉承还是真心实意。

  狄阿孝让他走了,郁闷地抓住自己的头发,给狄阿鸟说:“你说我也受了骗。”

  狄阿鸟却严肃起来,说:“不。不是因为我说你也受了骗。就算你寻了他们解释你没受骗,他们还是会觉得你受了骗。不是我说了什么,是我顺应了士兵们的意志。战争的胜负,永远取决于人心的背向。阿哥把这个教了你,你就会明白阿哥,就会明白阿哥为什么要尊王攘夷,不提报仇,要与朝廷结盟。”

  他脸皮厚厚地说:“你们还在兵对兵,将对将,阿哥已经在打人心背向了,寂寞呀,寂寞呀,唯一的阿弟都不理解我呀,所以我不是我,要自称孤了。”

  高奴太远,回防只怕已经来不及,行军线也过于暴露,会让陈朝有所察觉,提前发动攻势,狄阿鸟只让史千斤率兵返回雕阴。

  至于朝廷方面,倒不是他认为朝廷的人不把高奴当成是他们的土地,在他看来,太多人的眼界不出国门,此时只要封住雕阴,靖康就不会受到震动,关中无虞,就不会被朝廷当成眼下危机所在,何况高奴本来就被人夺走,情理上容易被接受。

  史千斤的军队随后被狄阿鸟派去资助粮饷、军械、马匹的人赶上,实力得到进一步的补充和恢复。

  只要他们能够抢先占据雕阴关塞,未必不可一战。

  狄阿孝所部却彻底成为一支孤军。

  狄阿孝自领的骑兵数量虽然不在少数,而北郡兵马在军心纷乱时放在身边也不放心,只要这支部队不是被朝廷捣鼓走,调转过来打自己,狄阿孝其实已经报无所谓的态度了。但是史千斤这一开拨,也还是断绝了狄阿孝对战争的期望,只是他还是不相信陈朝会朝他下手,不相信陈朝会忘恩负义,也不相信陈朝的战略重点不在朝廷,没有一点返回高奴的意愿,被狄阿鸟催促返回高奴,却干脆与狄阿鸟击掌为誓,说道:“阿哥。我可以随你去等消息,若我败了,自然随你吩咐;可你若败了,只要依我一件事……就行,什么事你心里也清楚。怎么样吧?”

  这本来就是遣王本来游说的目的。

  狄阿鸟自信满满,笑道:“那有什么不可?”

  既然如此,狄阿孝心有所图,毫不犹豫跟随狄阿鸟入营。

  他是打算在这儿混补给,坐等结果的,却没有想到狄阿鸟回去之后就为撤兵安排,留下部分人继续贸易交换的尾事,整个军队将分成两部,一部分沿着来路撤回,一部分从银川方向撤退。

  狄阿孝被蒙在鼓里,逗逗嗒嗒儿虎的功夫,高显攻打东夏的假消息已经在营地里乱刮,才知道不管谁输谁赢,狄阿鸟都已经决定要走。

  同时,狄阿鸟还以他狄阿孝的名义将他的骑兵并入银川方向撤退的一路。

  这还算打赌吗?

  狄阿孝越想越气,却又拿不准这消息啥时候来到,要是这消息突然传到,狄阿鸟也是措手不及,那这个赌不打也罢,若不是,那就是他又诓自己打赌,免得自己在中原肆虐,临走了,临走了,要给他靖康盟友一个交待。

  他在大帐里寻狄阿鸟,张奋青说狄阿鸟却下营地安排撤退,他怕狄阿鸟躲了不见自己,定要张奋青带上自己去找。

  他们一起出大帐,问了一个方向,一起驰了出去。

  撤退之际,狄阿鸟一连趟了好几个营盘。

  他有意寻些奴隶家家,普通部众,问他们生活,问他们领到的口粮是否足份,想要顺利过冬还需要多少缺口,也是通过询问他们,检验自己这次出兵的民意。

  这种突然而来的踩营出乎所有人的意外。

  但凡部族,没有不克扣普通部众和奴隶口粮的,首领们心里一般无二,老子出了多少人,换了多少粮食,这粮食给我的,不是给你们的,是我在养着你们。

  狄阿鸟突然下营,去询问部众和奴隶,让他们有一点胆战心惊。

  尤其是狄阿鸟端出木碗盛着的猪狗食,自己尝一尝的时候。

  部众少或者依附大部的首领们主要矛盾不在这儿,人的口粮相对还要好一些,说自己分的少,至于像样的贵族则编造理由说,说自己不是不给人吃,而是把众人的粮食存起来好过冬,细水长流,逢到他们解释,狄阿鸟都只是面无表情地问有没有饿死人,然后一路走过去。

  正是首领们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营地里刮了一阵风。

  不分老弱亲疏,平民奴隶,都在疯传:“你知道吗?大王给我们的粮食不是这么少,都被首领他们给克扣……大王气坏了,到处问有没有饿死人。”

  很多人,突然多了认同感。

  原先,他们认为自己是某某部的人,只知道首领不知他人,在他们心目中,狄阿鸟就是另一个大部落的首领,因为强大,首领们都不得不听他的,不听,整个部族就会被灭。这一刻,他们却都认为真正关心他们死活的,给粮食的,竟然不是自己的首领,而是这个叫狄阿鸟的人。

  天哪。为什么狄阿鸟要关心我们的死活呢?

  哦。原来粮食也是他给的。

  他为什么会这样呢?

  大王……难道就是这样的?

  我们的大王就是管我们死活的?狄阿孝是在纳兰部的营地找到狄阿鸟的,而纳兰部,也是克扣部众粮草最严重的。第一个原因是因为这个部族稳定了很多年,等级森严,层层盘剥;第二个原因是因为纳兰部自认为富足,依赖这份口粮的普通人少,可以放心克扣,但是底层生活的人更加困苦,出兵不过数日,饿死病死人的也是他们。

  狄阿鸟也是在这里有针对性地表态:“我看了很多地方,只有你们这里忒不像话。”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小片营地里,让人去喊纳兰山雄。

  狄阿孝来到时,恰好纳兰山雄带了十几个贵族来到,一眼扫过去,就见有个人正在看他,细细看看,竟然是多年不见的舅舅,喜出望外,奔过去就与他拥抱在一起。

  他俩在那儿嘘寒问暖,一大群贵族却在狄阿鸟面前低眉折腰。

  狄阿鸟让他们看奴隶们吃的东西:兑了草根的粮食,腐烂发臭的死牲口肉……大声说:“这就是有传统的纳兰部么?纳兰大族长,你年事已高,逐渐不问部族事,按说我不应该说你什么,可是你看看,这都成什么样了。就是这样对待部众会是你默许的吗?”

  纳兰山雄心说:“你咋就管到我们这儿了呢?”嘴里却不敢,仔细地看一遍这些吃的东西,连声说:“这也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我也没想到呀。”

  狄阿鸟冷冷地说:“孤给的粮食是让部众活命的,既然你们不给部众,孤还给你们干什么?咽下去的,得给孤吐出来。不但要某些人给孤吐出来,还要追究严惩。孤手下有你们纳兰部的人,会更了解一些你们纳兰部的情况,孤就把他们抽调出来去查,对于那些民愤极大,部众仇恨的,定斩不赦。”

  场面里鸦雀无声……

  狄阿孝只好停住说话,与阿舅一起朝狄阿鸟看去。

  便是这一刹那,他突然发现自己阿舅眼里透出一股寒光。

  阿舅恨阿哥?

  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却摁住不提。

  狄阿鸟拍了拍手,招唤过来一个犍牛,让他面向众人,说:“这是孤麾下史敬恩。他就是你们纳兰部的,跟随孤不少时日了,立下过赫赫战功,孤考察过他的品德,发现他是那种正直可靠的人,孤会以他为主,彻查纳兰部……对于那些自知罪大恶极的,希望你们尽快向他自首,也好让孤从宽处理,给你机会。”说完,就地扶起一个老奴隶,要求说:“纳兰的事还要纳兰人自己解决,你们现在就挑那些公平正直的人与史敬恩一起监察。”

  狄阿孝作为旁观者,自忖有些不妥,却听得旁边一声惊呼,扭头看去,才知道是阿舅身边的一个人。

  那人惊道:“这什么史敬恩?这不是造反的奴隶头头阿古纳吗?”

  他见狄阿孝盯着自己,连忙说:“阿古纳因为他的阿爸失手杀人被贬为奴隶,自小凶狠恶毒,后来鼓动奴隶,一起杀了他的主人,做马匪好些年了,时好时坏,前年他杀了纳兰合冬大人的小舅子,抢了纳兰合冬大人的别妻,被老爷们围剿得厉害,就南下投了东夏。摇身一变,他怎么成了公平正直的人?要他回来查老爷们,还不拼死报复?”

  狄阿孝朝那史敬恩看去,身材高大消瘦,头发紧扎,倒看不到半分凶狠,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折腾了大半天,狄阿鸟这才解脱出来。

  狄阿孝赶上,却也忘了自己打的赌,着急地说:“阿哥。你这是怎么了?纳兰部人多势众,用好了,那是大大一股力量,你怎么能得罪他们,找一些奴隶去查粮食克扣的事。这不是乱了吗?”

  狄阿鸟一把搂过他的肩膀,轻声说:“要是他们反对阿哥,那也是一股大大的力量。阿哥不先动手打他们个零散,怎么放心让他们一支独大?这还是在靖康的土地上,不怕他们不服,到处流串。奴隶?史敬恩也算奴隶?他的阿爸很有名望,因为和他姑父争夺继承权失败而死,失身于奴,部族里同情他的人不在少数。他的仇人也就是他的姑父,却是纳兰明秀的表亲,是纳兰明秀的铁杆。”

  狄阿孝又问:“有人说他与纳兰合冬有仇,纳兰合冬又是何许人?”

  狄阿鸟哈哈大笑:“你把孤当成纳兰部的萨满了,什么都问孤。不过这个人孤还真的知道,他就是纳兰明秀的大儿子。”

  狄阿孝不相信纳兰部会有这么驯服,任狄阿鸟捏着脖梗掐来掐去。

  是,他们是在靖康的土地上,在靖康土地上又怎么样?要是被逼急了,谁说他们不敢起事……现在是知道狄阿鸟自己的兵有多少了,就他那些兵,怎么能弹压得住?但他也就这么一想,但是对于阿哥,他同样有一种妖孽一样的崇拜。

  夜晚。

  他还是思前想后,包括狄阿鸟银川方向的撤退路线。

  老弱沿来路撤退,财货却走银川,难道是怕靖康朝廷返回,截回大量的物资?不应该呀,靖康朝廷至今没有识破他,为什么要来这一手呢?为什么会来这一手呢?据说,他跟朝廷上回过话,借口却是去震慑陈朝……靖康朝廷信了,但肯定不是这样的,中间还隔着银川和高奴呢。

  摊开地图看一遍,仍是莫名其妙。

  外面似乎有人求见,他折了一下地图,已经有人进来,禀报说:“大王。穆二虎来见您了。”

  穆二虎?

  狄阿孝笑笑,捏了一下腻他这个不怎么见面的阿叔的嗒嗒儿虎,让穆二虎进来。

  狄阿孝知道,这是个失意的人,他一杆子人被阿哥呼扇走了,自己被阿哥留在身边,然而阿哥身边的犍牛日常集训,他都会说:“奶奶的,我也得被训练?”然后就是不去。

  狄阿鸟虽然一笑了之,说给些时日。

  那些犍牛们都极为不忿,想不明白他一个土匪出身的玩意到底有什么底气看不起他们这些战功赫赫,放出去说不定就做章京的人,连一起操练、集训都觉得不齿。今天早上,一个犍牛就喊道:“姓穆的,你嘲笑我们操练,肯定有本事,我们摔一把。”穆二虎脱了衣裳上场,却被一个干瘦的犍牛撩了几跟头,羞得满面通红。

  狄阿孝当时为穆二虎出的头。

  穆二虎怎么说也是跟着他的,丢人丢的是他的。

  狄阿孝知道这些被阿哥选拔在身边的人不等同于普通卫士,虽然自称如何、如何卑微,骨子里都傲,便派了自己心里有数的人下场,结果赢两场,只输一场,加上穆二虎那一场,等于持平。

  晚饭时候,穆二虎也在。

  几个阿哥手下的将领敬自己酒,自己就故意让穆二虎给自己挡了几杯酒,没想到他晚上就来了。

  狄阿孝拿出一副深不可测的模样,扯着嗒嗒儿虎的小手,歪着身子枕在几上。

  穆二虎进来显得很恭敬。

  狄阿孝笑笑让人给他看座,问有什么事。旁边嗒嗒儿虎蹦了好几蹦,挣脱狄阿孝的手,麻利地爬到一边坐下。

  穆二虎看了嗒嗒儿虎好几眼,略一犹豫,问狄阿孝说:“大王。我们就这样跟着东夏王走么?”

  嗒嗒儿虎却没有时间理睬他们说什么的,一心扒拉地图。

  狄阿孝其实很反感人在他与狄阿鸟之间试探。

  不过,他挺想知道穆二虎想说什么,就漫不经心地说:“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穆二虎说:“向他告辞,回高奴。大王你也看到了,在这,没谁把我们当成一回事。今天摔跤,按说两输两赢,他们却觉得他们赢了,我们不过尔耳。东夏王又擅长攻心,要是不走,只怕不是我一个成光杆。”

  狄阿孝笑道:“他们觉得他们赢了,我们不过尔耳亦不假。摔跤时,我把身边最好的人都派了出去,他们却论资排辈,很多人只踢着排在最末的士卒下场,光一个劲呐喊,这你可给看到了?”

  看着沉默的穆二虎,狄阿孝说:“大郎对你算不错,拔你光杆是想让走的人都与史千斤一条心,谁让你当众与史千斤顶撞来着?”

  穆二虎嘿然。

  狄阿孝又说:“我也指点你几句,人家让你跟着集训,未必不是看得起你,不要有多大怨言,你看着狄阿鸟训着如猪似狗的,那都是战功赫赫,抽调在身边的,军队里挑出来的尖子。大王我都不敢有怨言,你有个求的怨言?回高奴,回高奴容易,可我就不回,我拼着与他赌这一把,我就不信他成了神仙。”

  穆二虎觉得自己的话白说了,反问:“那大王你也拔成光杆呢。”

  狄阿孝笑笑。

  他想了一下说:“我与你不同,我是真横着走的,你是假横着走的。何况都是我家所有之物,无非谁说了算而已。”

  说到这里,他还逗了下嗒嗒儿虎:“是吧。阿虎。”

  嗒嗒儿虎“嗯”了一声抬头,两只眼睛弯弯笑着,指了地图憨叫:“偶找回家的路。”

  正说着,又有人求见,一问是舅舅铮别格儿,连忙起身,给穆二虎说:“你还是先回吧。”穆二虎还没走,铮别格儿已经进帐。

  他和穆二虎相互交视了一眼,脱口就问:“阿孝。这是你的人?”

  狄阿孝并不否认。

  铮别格儿笑道:“那就不要走了。也不是外人。”他看了嗒嗒儿虎一眼,却说道:“让人送这小崽子回去。”

  他认为嗒嗒儿虎听不懂。

  嗒嗒儿虎却瞪大了眼睛分辩:“小崽子是骂人的……你骂偶,偶生气了打你。”

  狄阿孝苦笑:“你这巴娃,倒是听得好话歹话,叫个小崽子就不愿意?这是你舅爷。”

  铮别格儿冷冷地说:“还真不敢当。”

  狄阿孝隐约觉得他对狄阿鸟不满,生怕他当着嗒嗒儿虎的面说出过份的话来,就如他所愿,让人送走嗒嗒儿虎。

  按说今日见了舅舅,狄阿孝应该去看舅舅的,不过狄阿孝少年时就流落在外,半点礼数不懂,心里悬着事,竟然没去,反倒是铮别格儿跑来了。但这不代表狄阿孝心里不高兴,他乐滋滋地接过舅舅的胳膊,硬把他推到贵位按坐下,自己跃下来,站在十数步外拜了一拜说:“甥儿见过阿舅。”

  铮别格儿高兴得眼泪都出来了。

  狄阿孝一连问候许多的人,问到铮别格儿的儿子大骨朵,铮别格儿顿时泪若雨下,说:“他死了。你阿哥夺嫡分家,遣手下入帐,一铜棍打碎了他臂膀,他就失去了骑马开弓的资格,郁郁寡欢,年龄轻轻就去了。”

  他毫不讳言,大声嚷道:“这你回来了,你当真要他占了你的嫡位?”

  穆二虎耳朵一下支了起来。

  他倒没有太多想法,就想摆脱了光杆受辱的局面,然而发现狄阿孝不愿意走,心里满是失望,这下竟然豁然开朗:原来你不走,是想从狄阿鸟手里夺嫡呀。狄阿孝“哦”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下为大骨朵的悲惨命运难过,话里不免同仇敌忾地说:“他怎么能这样?过了他怎么说?他知道大骨朵死了吗?”

  铮别格儿冷笑说:“他那时候不是拉拢纳兰部么?派人找到了我,我就一句话,把打伤大骨朵的人交出来,我就跟他鞍前马后。你知道人家怎么说的?人家说,人死不能复生,舅舅你有错在先,怎么迁怒于他人。”

  狄阿孝一下冷静了下来,略一寻思,相对于一名手下,表兄舅舅家族更为重要,为了合好如初,牺牲一个手下未必不可,就说:“阿舅。你知道是谁么?不能让他护着,我来为大骨朵报仇……”

  铮别格儿想了一下说:“算了。你也报不了仇。我打听过了,此人风头正旺,和狄阿鸟一荣即荣,一损即损。要是你真为大骨朵着想,就不让他狄阿鸟。为什么让他?当初你舅舅,大骨朵就是为你争嫡,你做东夏王,他也就死得值了。”

  大概是草原人没有心眼,铮别格儿说话顺嘴得很。

  狄阿孝一惊,立刻朝穆二虎看去,穆二虎也恨自己为什么留下来了,他虽然时而混蛋,却不会见人说话,竟然不知道表态。

  铮别格儿正要再说,外面传来一句懒洋洋的话:“阿孝。是舅舅来了吗?你怎么也不叫我一声?还是嗒嗒儿虎告诉我的,啊呀,竟然没打发你去看他,是阿哥思虑不周,思虑不周……不是密谋什么哈,阿哥进来了。”

  三人顿时大吃一惊。

  狄阿鸟掀帐而入,身边竟然只带了个青衫文人。

  铮别格儿自觉是好时候,匕首都握紧了,却终是不敢下手,又慢慢松了回去。狄阿鸟却旁若无事地问:“二虎也在呀。”穆二虎后悔死了。不过狄阿鸟并没有放在心上,给他们介绍说:“这是幼子阿虎的先生。刚刚正在计较画术,听说舅舅来了,就一并带他来凑个席,你们可别小看哈,曹先生的画必将大行。”

  曹辛传只能解释为狄阿鸟为他保留脸面,连忙自谦。

  这两天他们确实在谈论绘画和几何。

  初经一谈,曹辛传便大出意外,狄阿鸟在意精确的工程图,地图,物什图,定要让他走精确绘制的路子,本来倒也启发了他的兴趣,却不料狄阿鸟还要教他几何,于是,二人如胶似漆,动不动就彻夜讨论。

  穆二虎心虚得手舞足蹈,连忙给曹辛传让地方,称呼说:“曹师爷。”

  狄阿孝却直奔正题,责问说:“阿哥。刚刚阿舅给我讲,你手下失手伤了大骨朵,你还不给阿舅一个交待吗?”

  狄阿鸟愣了一愣,盯住铮别格儿。

  嗒嗒儿虎回去一说舅爷,他就知道是铮别格儿,且知道这个舅爷不怀好意,怕挑拨了兄弟关系,才厚着脸皮拉上曹辛传跑来,没想到狄阿孝当面就问。

  略一迟疑,他慢吞吞地坐下,轻声说:“阿舅。说来话长不是?”

  铮别格儿一扭头,“哼”了一声。

  狄阿鸟这又说:“当时是怎么回事?纳兰部想插手我们的家事,在祭祀的时候围了上来,双方打了起来,大骨朵被误伤。战场上刀枪无眼,过后阿舅定要把这一笔记在孤头上,孤也没有二话。当着二郎的面,孤也实打实的说,阿舅,你让孤怎么偿还你尽管提,草场、土地均无不可。”

  狄阿孝想想也就是,缓和下语气说:“除了补偿草场土地,能不能把打伤大骨朵的人交给阿舅处置?”

  狄阿鸟哈哈大笑,突然顿住,两眼露出精光来:“阿孝。你领兵在外,竟都是这么做的么?有人为你生为你死,一眨眼的功夫,你就能把他交出来么?”

  狄阿孝叹气说:“我也知道不行,可是阿舅也是草原人……总会要有仇必报的。”

  狄阿鸟冷笑道:“阿舅有仇必报。他动了不该动的人,就没有人向他有仇必报吗?你可知道,伤大骨朵的是阿田的夫婿么?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当不是这么铁的人,会有人在那个时候帮你阿哥打仗么?阿孝。谁对谁错阿哥不作结论,但请你万不要夹在中间。”他起身说:“舅舅。孤是个大度的人,当年你做的事孤已原谅了你,并未报复于你。可你若不自爱,挑拨了事端,那阿鸟就不会再客气了。要知道比起你,阿孝是我骨肉相连的阿弟。”转头再看向穆二虎,狄阿鸟森森一笑,一下把他打到地狱中去:“我已经顾着与你的交情,一旦胡乱掺合,定会成为无头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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