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挥戈逐马 > 九十四节 怪异国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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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纳兰容信雄姿英发,手扶战车护栏离去。

  三天后。纳兰明秀和了。

  他不得不和。

  对粮食,对过冬物资的需求,以及部众对家眷的呼声,逼迫他不得不和。

  他的盟友开始向他追责,他也截获到狄阿鸟给予铮别格儿的书信,哪怕他怀疑这是狄阿鸟玩的反间计,还是义无反顾地把铮别格儿五花大绑,钉到了木羊上处死,因为他需要给那些不是纳兰部的人一个交代。

  他答应了狄阿鸟的一切条件,甚至黄锻一块,附上铮别格儿的人头和躯体。

  五天后,刘裕也和了。

  他可以引朝廷的官兵入银川以自保,但他不能将自己的力量拼干净,由朝廷的军队护送去长月。

  而且,他仍然不知道对面的军队是狄阿鸟的敌人,甚至不知道车队是假的,因为使者纳兰容信,都是从对面的军队到他的面前的。于是他割让了半个夏城,整个定城,双方以奄马河为界。

  同时,他又不得不向狄阿鸟称臣,将王本诳走的刘棣当成人质,准许东夏将人质质押到渔阳。

  十天后,狄阿鸟率五千精兵到了乌兰察,渔阳方向则出兵两万,在此地,狄阿鸟与纳兰明秀进行一场轰轰烈烈的和平换人。

  经过双方协商,但凡纳兰明秀军中兵卒,有家眷在狄阿鸟处的,均不作阻挠,任由家眷北去,因战争中不见了亲人的老弱极多,很多老弱不知道自己的亲人在不在纳兰明秀军中,怕从此失散,便蜂拥北去;而因为被编签的纳兰部百姓丁壮反对解散回归己部,但凡纳兰明秀军中愿意回去的贵族,要签署一份同意放弃部众的协议,才准予回至东夏,事实上,很多人发现回去将面临一无所有,除了别乞等几个铁了心的贵族,回去者寥寥。

  这一和平换人,人入东夏一千余,人入纳兰明秀部过万。

  为了能够相互配合,狄阿鸟一共支付纳兰部联军两万石粮食,并与联军签订和平协议,承诺自即日起,双方罢兵戈,有限互市。纳兰部将其中一万石支付给自己的联军,从此分裂成两部,一部逐水草迁往东北,沦为克罗子部的附庸;一部留在东夏,因为编签驻守的缘故,平民大多数抵达西夏州一代,贵族则被安置到湟西,分予草场、耕地。

  历时两个多月的劝和之战自此落幕。

  吴班对这一次出兵进行总结,众人才知道经过这几乎没有流血牺牲的一仗获利多大。东夏和平编签纳兰部,占据定城和夏城,并将两地更名为定州和西夏州,银川刘裕称臣,与中原开大规模互市先河……

  还没等到狄阿鸟一行回到东夏,北方已经下起大雪,但绝大多数的东夏百姓都已经有了过冬的资本,喜笑颜开。

  这一年,便被百姓们戏称为安国年。

  狄阿鸟回到东夏的第一件事,就是上书朝廷,请建宗庙,践祚王位;靖康朝廷照允,东夏便开始筹备盛大的登基仪式。冬至前一个月,百官定制完毕,除定州,西夏州之外,狄阿鸟又将湟西湟州一分为二,分别设云州,幽州;至于渔阳,贺兰山,武律山,大黑山,夏州草原,北平原,乃至秦皇岛,因不少地方不被靖康朝廷承认,则全部统称为直京道。于此同时,一反靖康官制,设六阁五十八司,六阁分别是将阁,参阁,工商阁,司法阁,农牧阁,学选阁;五十八司则为初定,细分职工,包括常备兵司,勾栏兵司,军法司,军资筹备司,兵工司,农牧司,工佐司,学堂司,吏选司,渔业司,海航司,量地司……等等。

  冬至举办登基大殿,狄阿鸟亲手签颁大夏律。

  大夏律首先写明,东夏以仁孝治国,凡诸东夏百姓不分狄夷,皆获同等,皆可得律法庇佑,官士可治理之,以律使役之,不可妄加处置;其次写明,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爵身或以功可抵,然必依情;同时写明无功不爵,无官不禄,爵官相分;还写明行商、放牧与司农同,无爵之人不得申请采状,只可受之拥,有爵之人申请采状,须聘专才……等等。

  秦纲让人誊抄一份“大夏律”带回长月,然后交付名士讨论,从中得到太多匪夷所思的东西:1.官士可治理之,以律使役之,不可妄*置,也就是说不承认主人对奴隶的处置权,这一点在靖康朝廷也没有明文规定;2.官府每年都会购买一批奴隶,如果奴隶觉得主人对自己不好,可以要求官府赎买,赎买后受三年苦,服役三年,就可以解奴隶之身,有点儿惊涛骇浪;3.制定律法的人和审判的人分开,同时审理罪犯,特别是军队中,结果生效,则需要有一定数量的,被认为能够公正监督的人投票;4.用爵位可以抵罪,但是不能是陪审的人认为是罪大恶极的;5.没有爵位不能经商,不能获取土地,牧场,没有参政权,但是有爵位的人,必须聘用专才,不然不能经商,不能自己管理自己的土地和牧场;6.官员不再细化品级,以所担任的职务为准,拿自己应有的俸禄;只有有功了,才能给予爵位,有了爵位,才能有自己的封户,土地或者牧场;7.专门开设选学司,细分官学,科目繁多,担任某一职务,需要有在受相应教育的经历;8.军队将领中超过军衙级别的归为将阁,只在打仗的时候才授予兵权,关键是,他们还必须每天去固定的地点上班,去做他们国王的军事幕僚,处理各地呈报上来的军务,推演军事,跟靖康将军府上的幕僚干一样的工作;9.军队的人有过错,大的处罚要经过军法司,不能直接由上级军官砍头,战争期间,一旦从权,那他的上级就要向军法司陈情……

  总之,秦纲秘密进行的讨论,得出一个结论:所设政体,大胆之极,所设律法,无从参照;这是一个极其怪异的国体。

  而参与讨论的名士们,对之批评的比比皆是,偶尔赞同一两个条款的人,也不认为可以大肆采用。

  登基大典尘埃落定,所部进贺,使者进贺,靖康朝廷不必多言,连陈州拓跋巍巍,北方土扈特部,克罗子部,包括纳兰明秀,也都派到使者……这些使者的出现,不只是一种礼仪,也是一种通话的方式,哪怕敌对势力,来到这儿可以找到敌人和盟友,探查到东夏鲜为人知的消息。狄阿鸟象征性地露面接待一二,但他实在没有想到,高显派的人竟然当众用大木箱送到一只死透的苍鹰。

  进贺完毕,如果使者肩负使命,可由狄阿鸟私下接见,有的时候,两国着实友好,哪怕使者已经没有什么事了,国王还是会礼仪性接见一回。当这只腐臭的苍鹰被取出来,很多人的脸色就都变了。

  狄阿鸟倒没有太大意外。

  他姓狄名阿鸟。高显的使者却送到死鸟一只,除了说明龙琉姝在河对岸诅咒,还能说明些什么。

  对于这种又恨又无可奈何,只好采用伤不了人,恶心人的方式,狄阿鸟嗤之以鼻,接见了高显的使者,仅就此淡淡一笑,说:“鹰生于岩崖,死于青天,尸体不易见之,孤已经命人收下来封存,多谢贵邦对孤品行的赞扬。孤随后会让人准备上一些不显寒碜的礼物回赠,并附笺表示自己的歉意,因为难以寻到相等价的宝物,只好聊备一些珠宝,常见之物,介时还请贵国国王笑纳。”

  高奴使者心里有数,狄阿鸟没杀自己是自己的运气,连忙早早撤了。

  高奴使者过后,则是克罗子部的使者,使者送不少鹰犬之物,进来提到自己部族的难处:“夏日便随大王打仗,牛羊牲畜不济,过冬较难,还请大王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准许我们借粮五万石。”

  狄阿鸟难免意外。

  原本他认为这一次来贺,克罗子部起码也应该派来与自己交好的也埚,却没想到人家竟派了一个自己丝毫不熟悉的使者,最要紧的是狮子大张口,开口就要五万石粮食。

  他给自己的部下笑笑。

  也留桦也听说了,她阿爸派来的使者不只是进贺那么简单,而且会向自己的丈夫索要一大批粮食,生怕已经要上了,在外面赶着路,走得咯噔,咯噔响。

  一阵沉默之后,狄阿鸟的部下中已有人忍不住讽刺:“五万石粮食?你以为粮食都是天上掉下来的,没有。”

  狄阿鸟摆手制止,沉吟说:“五万石粮食,也太多了吧?”

  使者这就说:“您的养父也速该都听说了,您春上在北平原种的粮食收成大好,您又到中原朝廷讹诈了一笔,五万石对我们猛人来说,是过冬时节捞上的救命稻草,对于大王您,手指头缝隙里漏漏就有了。”

  他表面谦卑,骨子里充满深意,轻声请求说:“大王能够坐拥东夏,我们猛人出了不少的力,现在天下定了,你不能对这些曾经帮助过您的朋友、兄弟,不闻不顾。”

  刚说到这里,也留桦进来,手“砰”地擂到门上。

  众人扭头看她,只见她冷面寒峭,盯着那使者站着,反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狄阿鸟知道她要使者重复的用意是要与对方计较道理,罗嗦克罗子部历次帮助自己敌人,趁火打劫,只好打圆场:“也留桦呀,他是你娘家人。有了困难找上门,咱不兴这样。”

  使者却就坡上驴,连忙说:“是呀。也留桦公主。也速该可汗但凡有办法,也不会开口让您在夫婿家里难堪。”

  也留桦大怒:“你当粮食来得容易,你知道五万石有多少?也不知道你说借就借,想来拿走就要拿走,凭什么?阿鸟是我的夫婿,不是你们敲诈的对象……”

  她怒气冲冲往里走,看使者一味干笑,干脆上去踢了两脚。

  狄阿鸟又喊了她一声,她才住手。

  狄阿鸟也在心里苦笑,这使者来了,脱口就是猛人们都吃不上饭,想必自己一回绝,使者回去,也速该会拿来大做文章。

  不过,他的对策说来就来,也无心叫穷,因为叫穷不叫穷,意义不大,人要是红了眼,都是杀富济自己的好汉。

  他制止住也留桦,缓缓地说:“借。何须借。孤的血管里一半流的都是猛人的血液,想必你是知道的。要是他们的首领不能尽到责任,让他们挨饿,他们脱离部族,南下前来就食,孤是欢迎的……孤也知道,这不可能,所以问题都压到了也速该阿爸的肩上,他也难,会有众多的压力,他要向孤借可以,但是得让孤相信,他将来会还。你要知道,这些粮食,可都是孤的部下出生入死,孤的百姓辛勤耕作,流血流汗换来的。”

  使者笑道:“你也速该阿爸以信誉保证,你还不放心吗?猛人的信誉且不说,也速该大汗连五万石粮食的信誉都没有吗?”

  对于使者的无赖,也留桦一阵不快,又想揍这使者。

  狄阿鸟再一次制止她,叹气说:“本来孤是不想再提,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只是今日又提到借,那孤觉得还是不再藏到心里好。也速该阿爸确实曾经借过孤的东西,至今还没归还……你看你能替他做主不?要是能做主,把上次借的东西给还了,这一次,孤也没有二话,粮食要是不够,孤一家老小节衣缩食,也要借他。”

  使者有点不敢相信,迟疑一下,看看也留桦,发现也留桦也一脸茫然,应该也不清楚也速该曾借了他什么东西。

  但是,他不能说狄阿鸟撒谎,便恭敬地问:“不知可汗借了您什么东西?并不曾听他提起。”

  狄阿鸟喟叹说:“是呀。也速该阿爸肯定也不是有心的,只是他为了部众,繁忙操劳,想必是日子一天天过去,淡忘了,肯定是淡忘了,阿爸的信誉,身为养子、女婿,孤怎么会怀疑呢。肯定是日子久了,他忘了,大伙都忘记了,唉,只是这是有借有还的基本道理,不把前面借了的还了,孤又往外借,也给自家人交代不了不是?”他扭过头问也留桦:“也留桦,你还记得么?”

  也留桦摇了摇头。

  狄阿鸟证实说:“看。连你也忘了,不怪阿爸,绝对不怪阿爸。”

  博小鹿自作聪明,寻思说:“阿哥。是不是上次您送去的粮食,给分他们的湟西北部的土地呀。”

  狄阿鸟大怒:“你小子搅合什么?知道个屁?送的礼物是送的礼物,什么都往里头算,你难道不知道吗,打下湟西,阿爸作出了巨大的牺牲,给他湟西北部的草场,那是理所当然的,叫借么?!”

  博小鹿懵了。

  狄阿鸟这就又和声细气地给使者说:“要说这个东西呀。真的不算什么,要不是兄弟孤没有办法,也不会给阿爸开口。可是希望你能体谅兄弟孤的难处,也把这个难处讲给也速该阿爸,真的是没有办法,这才张口的,放心,只要能把它还给孤,粮食不是问题,绝对不是问题,别说借一年两年,十年八年也关系,还是那句话,粮食不够,孤一家老小节衣缩食,不吃不喝……你千万要传达到。要是你说不清楚,道不明白,阿爸心里埋怨孤,你这个使者就成了挑拨是非的恶人了。”

  也留桦仔细思索一遍,仍然毫无头绪,忍不住爬上狄阿鸟宝座下的台阶,趴在他耳边问:“阿鸟。到底是什么?一家老小节衣缩食,不吃不喝,说得那么严重,本来你回绝他就是正大光明的,你这一夸张,人家不当你虚伪呀。”

  狄阿鸟在她耳边说了句,这就坐正了,给使者说:“孤建立东夏国,经过了靖康天子的册封,也被百姓们接受,祭祀长生天,长生天也默认了,只是却把那个东西给借出去了,这原本也没什么,重新刻一枚也不是找不到黄金、玉石,只是那是先母留给孤的遗物,乃是让孤继承先母家族的象征和先母之先辈的意志呀。那一枚印鉴,放阿爸那儿也没有用了吧,他毕竟不姓完虎,还给孤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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